兩個小時後,終于也拍完了最後一組造型,甄冠君換下白紗禮服,卸下濃厚的煙燻妝,得以以真面目見人了。
唉下樓,正好和踏入潘朵拉的施薇仙打了個照面。
「咦?」施薇仙一度懷疑自己的眼楮。「冠君,妳怎麼會在這里?」
「找妳算帳來的。」語氣陰森森的,她腳步加快的下樓,手上若有家伙,看起來就更像來尋仇的了。
「呃……我……」
「說,妳昨天為什麼放我鴿子?」
「我昨天有去找妳啊,可我到的時候妳已經走了。」施薇仙吶吶的解釋,「我也很哀怨啊!搭上捷運,結果捷運列車出了問題,拖了近一個小時,我想用手機通知妳,結果哪知我錯拿了香景幽的手機,那時他的手機又正好沒電。」
遇到了這種綜合式的衰事,甄冠君直想翻白眼。
「回到家後我有打妳的手機,可又進入語音信箱。」
「然後妳就在電話中『我』了半天,什麼事也沒說的就算『留言』了?」幸虧她了解她膽小怕事又少根筋的性子,要不然還以為自己接到了什麼病危電話。
她小小聲的說︰「我想妳一定很生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妳這天兵!」氣歸氣,甄冠君也說不下去了,她被罵時看起來一副可憐兮兮又很無辜的樣子,向她發飆像是在欺負她似的。「算了!」撫著額,她雖強勢,可無法欺負「弱小」。
「妳昨天找我喝酒,心情不好嗎?」
「沒事了,但……」
「有新的苦惱?」
甄冠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妳知道?」這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家伙……開竅了嗎?
「直覺吧!」施薇仙笑著說。
是啊,通常阿呆沒有判斷事情的能力,只能憑直覺。
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她的視線又投到對面的「古老」角落。
香景幽正好也抬起頭。「小姐,抽張牌吧!」
她移動腳步走過去。
這是進潘朵拉的規矩,施薇仙提過。這副牌香景幽通常是不解的。
老實說,她對于算命是有相當程度的相信,也許是因為外婆的關系,她相信鬼神、相信冥冥中事情都是注定好了。
雖然她更相信人定勝天,可她喜歡外婆,她相信的,她也會信。
抽了牌,看著香景幽又重洗了一次,要她再抽一張。「我听說,香先生不解第一副牌的,為什麼?」
「不想解。」他回答得干脆不拖泥帶水。「嗯,應該是說,沒有必要吧!」
這麼說吧!算命的在某個程度上就像小偷一樣,偷窺一些早注定好的資料,「上面的」對于一些小偷窺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若是全盤偷窺,偷窺後還若無事然的公開資料,那這算命的還真是會遭天譴。
若沒有必要,他無意泄露太多。
有些事知道了又如何,他無力改變、也不想改變什麼。他一向認為天理循環自有道理,沒必要蹚渾水。
客人進門抽的第一副牌就是全盤偷窺的一把鑰匙,他可以選擇保有,卻不打開。
猶豫了一下,她說︰「我想算命。」又猶豫了一下,再說出三個字,「斷姻緣。」
香景幽笑而不答。「不要婚姻的人要斷姻緣?這還真是有趣吶!」
甄冠君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她抱持不婚主義?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難得沒吃東西的施薇仙,她向她搖了搖手,表示她什麼也沒提過。
「不結婚,那算算交往對象或男人運也好嘛!」
「那叫桃花運,不叫斷姻緣。」他收起了牌,「對不起,我不算這個的。」他收拾好東西,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喂!你……」
提了個黑色的包包,香景幽走過她身邊時突然又說︰「不要婚姻的人不見得就不會結婚,月老是個老頑童,喜歡惡作劇,不服氣就去罵他啊!要出氣的話就要快,三個月後大姑娘上花轎可沒得瞧了。」說著,他像一陣風似的出門了。
「他有外務,大概是替人家看風水或地理吧。」施薇仙插嘴。
甄冠君望著香景幽的背影發呆。「方才他那是什麼意思?」什麼月老大姑娘的,她漏听了什麼嗎?
「妳可能被月老整到了。」
「啥?」
「老香說的。」
「喔。」她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只覺得好象哪里不對。
透過玻璃窗她看到香景幽走向一部火紅的林寶堅尼跑車,她十分訝然,「那是香景幽的車?!」一個穿著長袍馬褂的人開林寶堅尼?
好大的沖突感。
「那是Wind的。」
原來是那時髦化妝師的,嗯,有像他的風格。「那他為什麼走向……」她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香景幽騎著一部爛腳踏車由讓人誤解的林寶堅尼後現身。
「那是……」
「他的代步工具。」
「那部車該換了吧?」
「從我認識他以來,這部算是最健全的了。」施薇仙習以為常的說,即使處于潘朵拉內,都還可以听見沿途慘叫的爛腳踏車嘰嘎聲。「Wind私底下還幫那部車取了個名字,叫『天籟』。」
「噗……哈哈……」甄冠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原來潘朵拉除了浪漫之外,笑話也不少。
奇怪了,為什麼她還是覺得怪怪的,到底哪兒怪呢?
一家位于東區、口碑極佳的日本料理和室包廂里。
雖說是和自己的老爸約見面,甄冠君卻還是很不自在。
她喜歡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獨自面對他時,她心里會有一種……近乎怪罪他的心態。
她夠大了,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合宜,因此,她不再像她高中時會質問他,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只是話雖不說了,傷害仍是在啊!
她不喜歡獨自面對他時,蘇醒的指責充斥的感覺。
也許她太過要求完美,因此始終在意自己出自一個父母離異的家庭,她覺得,這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大污點。
約見面是出自甄有義的口,因為他知道,他沒開口約她,這個女兒不會太在乎有多久沒見他這個爸爸了。
他知道她在乎他,不在乎她不會放下美國優渥的薪水和得來不易的成就回來台灣,只是,父女間的情感卻也沒有因此更加熟絡。
「回來這里還習慣嗎?」她不喜歡人家去她的住所打擾她,他只能透過鄰居施薇仙知道一些她的事。而廣告公司的事務,除了財務方面,她也不要他插手。
鮑司的事,他很放心的不過問,打從她到公司後,一切事務都上軌道,以往得拉下老臉四處拜托的拉客戶,現在居然開始有人感興趣的找上門。
他的女兒,一直都是他的驕傲!
「回到自己從小生活過的地方,沒什麼不習慣的。」
甄有義雖然是和女兒一起吃飯喝茶,可老實說壓力不曾稍減過。「回來到現在,妳媽有和妳聯絡過嗎?」
「沒。」因為她的住所還沒裝電話,平常聯絡她有手機,不過她也還沒跟老媽說。她潛意識的覺得,越容易被聯絡到,麻煩就越多。
「這可怪了。」
「她找你?」
「嗯,她說想回來走走。」
「她只是說說吧。」她那個媽咪常常很多事都只是隨便說說,她早就學會也隨便听听就好。
沉默了一下,他轉移話題,「冠君,偶爾……偶爾也回家看看吧!妳雲姨和弟妹都想見見妳。」
「回家?」
「是啊!妳回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回家看看呢!」
這句話像支針一樣的扎入胸口,她漠視的傷口又給挑疼了。「我只是回來幫你,這個地方對我而言是暫居的,我哪來的家?」住在那屋子里的人,除了老爸之外,其它的人對她而言都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