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對了吧。我唇畔此時無奈的微笑,我想你一定不了解。
??我過得很不好,陷入一種黑色的絕望之中,四野望去沒有一絲光亮。我就是陷在這種沉重的窒惺,于其間漂浮。胸口仿佛將刺穿的疼痛,但怎麼咳也咳不出來,另外有股針刺般的酸澀扎入鼻腔及眼角,可我卻流不出淚來。
??所有的情緒全嗆在心口。我該如何向你言說屬于女子最幽微難辨的心緒,因為它連對我自己也是諱莫如深。
??我用力地深呼吸,深呼吸,可是卻無法把它們從我體內驅除。
??每想你一次,心口就疼一回。
??昨夜作了個奇怪的夢。夢中的世界瀕臨毀滅,而自外太空而來的外星生物逐步佔領地球。殘存的人類群聚在一座未被征服的超高大樓中,但是外星戰艦已朝大樓前來。人類唯一可供藏身的僅有遠大樓的地下室。你一揮臂,人群便向著你指引的方向涌去,繞著螺旋形的樓梯狂奔,轉成DNA的模樣。慌亂的人類和失去理智的獸群沒兩樣,驚恐的神色在每人臉上皆是意外的相似,一瞬問分不清某甲和某乙有什麼外貌特征上的不同。
??樓梯間轟隆轟隆作響,奔跑的聲音應是像雷響地嗚,可是我什麼也听不見,只能透過掌間緊握住的扶手來感受那教人心神無主的駭懼。我擠在人潮中不知所措地奔跑,然後被他們淹沒……
??你和另一位我看不清面容的人在最前頭。
??我想起有個我最記掛的好友似乎沒跟上這群人,急忙回頭找她,攀登層層扶手,我望不見她,只好黯然放棄重回擁擠的人群里。
??抵達第一層避難空間。不知何時擠上最先頭的我驚訝地發覺有座厚實的鋼鑄大門擋在那兒,推開它後,一只豬只般大小,毛色潤澤閃著瑩瑩黑芒的大老鼠沖撞而來,人群自動分出一線。
??我仰望頂上半斜而出的透明天窗。天窗外,異星幽浮靜靜滑掠而過,壓下半個空間的陰影。銅褐色艦身緩緩滑行,另外有用艘小艇輕巧地在母艦上下躍動。
??你決定再往下一層避難地下室前進,此時跟隨的人群減少許多,寥寥落落地跟著你的腳步。我也在其中。這回真的到最底層的空間了,頂上沒有天窗,只有外區的建築結構體和多色管線張牙舞爪地在人頭上盤旋。
??我瑟縮在角落,靜靜凝視眼前人鼠雜處的光怪陸離場景,那些和人同高的老鼠們還穿著人類的衣物,雜坐人群中。而人類似無所覺。
??我可以感覺到你,可是我卻看不見你。
??榮格的學說里指出夢是人的潛意識和人溝通的方式,只不過它往往采取迂回曲折的象征形象來告知一切,所有的象征物皆有它想表達的意圖。那麼我該如何賦予這夢所意欲傳達的信號意義。它擁有這麼多這麼龐雜的意象,我該如何判讀我的夢?你能教教我嗎?
??——靜靜流淌的眼淚有若珍珠般美麗,我無法將它們送交你,只能送你滿紙天藍色的淺淺印痕,這是我淚水的顏色。
??***
??一月,在所有值得欣喜的事物之下,有某種不可明說的情緒在我心里蠢蠢欲動,喚作逾越……
??台灣的氣候以性格來比喻的話,一定是個捉模不定,而且有時會少一根筋的怪胎。該冷的時候不冷,等到寒流一過境,又是接二連三一個接一個,從人人皆著短袖的氣溫,一夜之間變成教人直想縮在被窩不想動彈的嚴寒。
??走在街道上,雖然陽光燦燦若流金,但空氣中流竄的冰冷卻不是三言二語就可帶過。近舊歷年時,氣溫寒得教人不得不拉緊衣領。雖然是個難得的晴光亮麗好天,但觸手的是一道道極涼極涼的陽光光束,像透明的冰。
??部分百貨公司掛起折扣戰,吸引顧客上門。趁著假日曾穎希拉著董尚德陪她逛街,雖然折扣還沒拉低,但她想趁購物征的搶購欲尚未被撩起時便先將自己喜歡的衣物帶回,就算荷包得失血,她還是甘願,只求別陷在人海中便好。
??她和董尚德提著大包小包印著店號名稱的紙袋,一臉疲憊地推開Theshop的玻璃門。首先迎接他倆的是踩著小碎步而來的貓兒咪咪,它親親熱熱地在曾穎希腳邊磨蹭,然後才是一臉無奈笑意的梁書平。
??「你們倆沖鋒陷陣回來啦。想必各大百貨今日的營業額不少是你們雙手奉上的銀子。」梁書平替他們斟滿兩杯溫開水,同時打趣地說著。
??「我們現在不也捧著銀子來獻給你啦。」董尚德嘻嘻笑地回他一句。自從那回來這陪曾穎希吃過一圓飯後,連帶他也成了常客,而且也和梁書平滿聊得來。
??曾穎希不理會他們的斗嘴,逞自將咪咪擁人懷里,以手指梳順它的毛路,它的身上有股淡淡清爽的香精氣味滑入她鼻腔。
??「對了!書平,我買了東西要給你。」曾穎希急忙從大紙袋中拿出一個小提袋,埋頭裝著一件日制的棉布圍裙,粉粉的女敕橘色,上頭以黃色的毛線繡著兩只貓兒圖形。
??「真的是給我的?真謝謝你。」梁書平高興地接過。「你怎麼知道我正想換新的圍裙呢!」
??「我猜的,因為最近我常看你模著圍裙上的破洞傷腦筋的模樣,所以就順手挑了一件送你。喜歡嗎?」曾穎希小心翼翼地問著。
??「你真細心。」梁書平將它疊好收回提袋里。
??「細心……」董尚德拉長了嗓音。「這個詞居然會用來形她!她明明是個糊涂丟三落四的迷糊蟲,就連我的生日都會忘,怎麼可能會是個細心人。真正細心體貼的人是我才對!」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曾穎希抓起咪咪的爪子往董尚德腿上打了一下。
??「其實我很想問問,穎希和你是怎麼認識的。」梁書平一本正經地望著董尚德。
??「其實,那是一次很戲劇性的開場。」一提起這事,董尚德興致便高了起來,方才的疲態一掃而空,眸光射出神采。「我和一組工作人員在新光三越站前廣場拍一個廣告外景,模特兒站在廣場中央依劇本演出,而我一時興起就親自拿著收音麥克風小心翼翼地攝取他們的聲音,沒想到穎希從捷運站走上來,看我們在拍攝,」一時興起就走過來,一個陰錯陽差,她就踩上我的腳。我連個喘氣聲都不能出,那種椎心之痛可不是幾個字可以形容,一直到導演喊卡,我才能出聲請她移開她的鞋跟。」
??「OK,OK,那真的很糗,我只顧著看導演掌鏡,和演員臉上的神情,壓根沒注意到我踩著他的腳。」曾穎希舉雙手投降。「後來為了賠罪,我請他吃飯,就這麼認識了。」
??其實曾穎希隱藏心里沒說出口的是,那一天當董尚德出聲喚她時,她一時被日頭迷昏了眼,瞬間將董尚德和一個模糊的幻像疊合在一起,一段久遠的記憶突然間從近乎遺忘的角落躍出,一若當年鮮明,像是一縷看不見模不著散不去的香氣于記憶底層繚繞,無形無影,久久不去,空余一絲馨香。
??董尚德揚起眉毛,笑意于臉龐上漾開。「我有時覺得,那一腳真是神來一腳,讓我能夠踫見穎希。全台北滿坑滿谷的人,可是我居然有機運能被她踩到,這不是緣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