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任研和李雅萍呆呆地喝下那杯茶。
好半晌,梁任研才遲疑地探問︰「你是範兄的兒子……岫鴻?你沒死?你平安地到了你伯父家是麼?」一行清淚緩緩滑下梁任研的臉頰。牽掛了多年的事終于在此刻有了結果,他總算能放下心中的負擔了,一張面容又哭又笑地好不滑稽他大哥的血脈保全了,他今世也沒有遺憾了。
梁任研拉著梁紅豆的手至範岫鴻面前,「紅豆,他是你親哥哥,範岫鴻。」
梁紅豆呆愣愣地望著這位陌生男子。哥哥?怎麼會?她不敢置信地望著李雅萍,希望從她口中听到不一樣的答案。
李雅萍不舍地看著梁紅豆。她心頭的肉呵,可是總得讓她認自己的血脈呵,再怎麼疼還是別人家的孩子……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該說個明白。」梁任研仿佛在一瞬間蒼老許多,要將疼了多年的女兒還給人家,到底是痛徹心扉的。他依依不舍地瞅著梁紅豆的臉蛋,一咬牙,決然閉上雙眼——
「那年十月中旬,我心血來潮趁著護鏢結束的空檔,去探望我結拜兄長範重明——也就是紅豆你的親爹,誰知那晚卻來了群黑衣殺手欲搶奪範家的傳家寶,他預先在飲水中下了毒藥,
致使你親爹無法全力對付歹人。我到的時候剛巧從一個黑衣人手中救了你,你那時雖在襁褓中,但也被四周圍發生的事嚇得號啕大哭,重明兄撐著一口氣,要我帶著你快走,走得愈遠愈好;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強,路數不像是中原一帶的,依我那時的功夫是無法一人對付他們那麼多人的,只能依著重明兄的話,忍痛帶著你模黑逃走,站在遠遠的山崗上,眼睜睜地看著範家莊落入火海中,灰飛煙滅……記得麼?你每到了十月就覺得心慌,莫名的驚恐可能就是那時種下的因……」
李雅萍拭去夫婿的淚水,緩緩接口︰「為了避人耳目,我和你爹對外謊稱你是我倆的女兒,改名為梁紅豆。遲遲不敢告訴你身世,是怕萬一又遭到歹人毒手,那就對不住範兄的托付了。」她走向梁紅豆,踫觸她的臉龐。「你爹不敢輕易把你許人,就是怕男方配不上你,你親生的爹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伯父是朝中要員,因此你的夫婿也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才行呀。」
「你的真名是範縉暄,我是你哥哥範岫鴻。」範岫鴻掏出那玉佩。「這是我範家的傳家玉佩,你我各有一個;而你身上還有個紅色的蝴蝶胎記。」
梁紅豆一時間無法接受喚了十多年的爹娘竟然不是血親,眼前這個附生的年輕人卻又是自己血肉至親的哥哥……這世間是怎麼回事?霎時全變了樣,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目光梭巡在眾人間。她……她該如何是好?
「縉暄,同我回去認祖歸宗吧。好讓爹娘在九泉之下可以含笑瞑目。在杭州的伯父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範岫鴻朝她伸出手。
梁紅豆不知所措地偎入杜浩然懷中尋求安慰,杜浩然了然地摟摟她。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老爺,我想認祖歸宗的事緩緩再談好了,總得給紅豆一些時間來想想。您別太操之過急了。」杜浩然極有禮貌地開口,但他的眼神中卻明白表示這件事就此打住,最好別再說下去。「阿俊,給舅爺準備客房,派人送水讓他洗洗塵,吩咐廚房晚上燒一桌好菜招待舅爺,彌補他沒吃到喜酒的遺憾。」
梁任研和李雅萍夫婦互相攙扶著就要離去,梁紅豆連忙喚住他倆。「爹、娘……」
梁氏夫妻只是回頭看了看她,勉強于唇畔綻出牽強的笑容,然後便轉身跨出客廳;原本兩人健朗的背影此刻變得落寞孤寂……
梁紅豆鼻頭一酸,滾滾淚霧不听使喚地滑落兩腮。
每月初一時月亮總躲得不見人影,人間便暗沉一片。這濃重的夜色似是梁紅豆此時的心情寫照,茫茫然沒有一絲光明。夜風的冷意及地面的寒氣順著她四肢百骸滲九她體內,教她打從心底發冷。她拉拉身上的狐皮大氅,擋住外界的寒冷卻擋不住發自內心的無助。
杜浩然手捧熱茶遞給她,梁紅豆感激萬分地笑開來。
「想什麼?」杜浩然將她擁入懷里。
「該怎麼辦?一方是血親,一方是撫養我成人的養父母……」梁紅豆緊緊偎入他懷里。「血緣割舍不了,可是養育之恩大如天……」。
「面對未曾見面的親人,教你要有感情也不可能,你就別想太多。」
「可是我沒想到我是前宰相的佷女,親生爹爹是武林高手,娘親是世家之女,這樣不凡的家世背景,我……」梁紅豆略微猶疑的眼光探向杜浩然的眸中︰「知道這身分,你會不會……」會不會不要我了?不過這問題她選擇藏在心里,因為她害怕听見她無法接受的回答。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該怎麼辦?
「到這種兩難局面時,你就要相信你的相公我!交給我,我會把一切弄得妥貼的。」杜浩然故意自吹自擂地拍拍胸脯,惹笑的舉止讓梁紅豆展顏歡笑。
是啊,要相信他,雖然有些疑點尚未查明,不過包打听——陳聰明的探子說就快了,從江湖上某些幫派的活動跡象來看,稍微可以看出端倪,目前似乎是江湖中人稱「一府一樓」中的鑄雪樓為老大來追查玉佩的下落。
空氣中突然有一陣異樣的感覺如閃電般劈過梁紅豆身體,那氣勢來得犀利駭人。
「有殺氣!」梁紅豆反手將大氅護在兩人身前。
從屋頂上躍下六名黑衣蒙面人,落地後一個鯉魚翻身,亮出大刀便直向他兩人砍來。
梁紅豆將手中的大衣拋去,拉著杜浩然便向上躍,翻了幾翻後落在黑衣人後頭。那些人毫不遲疑回身又砍來。梁紅豆礙于身邊沒有武器,只好帶著杜浩然左躲右閃。
範岫鴻走至院中看到的景象便是如此,心急如焚的他忘了自己沒有任何武功根底,不顧一切地沖進打斗的圈子中。黑衣人也不輕饒他,寒氣逼人的九環刀當頭砍向範岫鴻的顏面。
杜浩然眼看刀就要朝範峋鴻的頭砍去,一急便用上真氣,抽出腰帶貫入氣勁擋住那刀勢,同時扯住範岫鴻的衣領將他拖向自己,悶聲一響,腰帶斷成兩截,杜浩然亦在此刻氣血大亂,胸口一窒,喉頭一甜,口吐鮮血,血在衣襟染上數點紅印。
「相公!」梁紅豆見狀倒吸一口冷氣,翻手一掌擊向那名凶手,力道之強直把他轟向圍牆,重重摔回地面,像斷了線的木偶女圭女圭攤在那兒。
其他的黑衣人見狀眼中紛紛露出驚疑目光,全向後退了一步,架起大刀擺出陣勢和梁紅豆對峙。
梁任研听見院中有怪聲連忙趕至,見有歹人侵入,隨手抄起梁家院子中陳置的長棍便擋在梁紅豆身前,頗有一夫當關,萬人莫敵之勢。
黑衣人看苗頭不對,轉身躍上牆頭,翻牆離去。
梁任研扶住杜浩然跪倒在地的身子,以右手搭在他胸口運氣護住他的心脈,灌入內力助他穩往體內奔流竄動的內勁,片刻後,杜浩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神智才悠悠醒轉。
「這兒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繼續留在杜家,明天我們就動身回杭州伯父那兒。」範岫鴻暴怒地拉起梁紅豆的手腕強迫她就範,但梁紅豆不依地甩掉他的手。
「聖上感念伯父多年忠心為國,在他辭職回鄉後仍派了多位大內高手于府內保護伯父一家人,你一位女孩子家在那兒會更安全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