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年了,他又回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揚起真正的笑意。
原想隨意找個地方隱居一生,不再涉入惱人俗世,但莫名的驅策下,他回到了成長的"故鄉"……不知,向總與司徒青是否仍在原處呢?
策馬又行了一個時辰左右,景色忽地一變,不復見炙熱與黃沙,空氣溫暖而濕潤,令人渾身暢快。
跳下馬背,他懷著期待與不安,遲疑而緩慢地往內走去,漸漸地數棟散的小屋,一一呈現在他眼前。
空地上架起兩根長竹,其中系有一條細繩,其上掛了十來束藥草。
深深吸了口充滿藥草味的空氣,他欣慰地笑了。
看來司徒青是與向總在一塊兒了,總算命運沒有太虧欠他,實現了他的心願。
既然知道那兩人在一塊兒了,無名也不多久留,轉身便欲離去。
才回過身,數聲沉穩伴隨輕巧的腳步聲傳入他耳中,忙回首,果不其然是向總與司徒青。
兩人並肩而立,面色如常地望著他。
"你回來了。"向總率先打破沉默,似乎無名並未生死不明一年多,平淡地打聲招呼。
"向公子,許久不見,"強忍著滿心激昂,他聲音微顫地開口。
一挑眉,向總頷首道︰"嗯!你會說話了,恭禧。"
"無名不叨擾兩位了,我立刻就走。"他知道今生最掛心的願望真正實現,那他可以走得更安心。
向總與司徒青緊握著對方的手,親密之氣淡而彌久,他們真正走過屬于自己的風風雨雨。
無名不由得想到自己。
他與封晴境的緣分斷了嗎?她不要他的孩子……沒有資格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愛人或被愛或擁有的資格?他是被詛咒的吧!連他的孩子也注定悲苦一生,在定不被天地所容,沒有任何資格。
"無名,不急著走吧!你不看看我與向總的孩子嗎?"司徒青總算出了聲,輕柔的聲調卻令人無法拒絕。
"你們有孩子了?"大為驚喜,他當然想看看孩子,可他沒忘,向總對他的心結。
"帶他去看,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溫柔地揉撫了下她的柔發,向總先行離去,看來對無名心結已解。
"你這一年多哪兒去了?"與無名並肩緩步而行,司徒青關懷地詢問。
當無名開口那瞬間,她是狂喜的,但向來不習慣表達情緒,她也就面無表情了下去。
"樸子嶺上待了一年,北京、西湖都住了數月。"一絲不苟的交代,他知道封晴境肯定又會因此而訓斥他。
"你遇著了封晴境啊!"點點頭,聲音仍無半分波動,輕柔平淡如和風。
"嗯……青姑娘,我有個冒昧的問題,不知該不該說。"
望他一眼,司徒青淡淡彎了彎唇。"無名,你變了許多。過去,你沒有自己的聲音,一點也沒有。想問什麼就問,但我不一定有答案。"
"你過得如你所願嗎?"
"咦?為何如此問?"不解地輕蹙眉峰,她停下腳步迎視他。
"因,向公子永遠都是你的殺母仇人,那道傷痕痊愈得了嗎?"
靜望他片刻,她抿唇一笑。"你和境兒怎麼了嗎?是因她你才開口的吧!"
面皮誠實地染上紅潮,他倒也沒隱瞞,一五一十將兩人之間的事情,全告訴了司徒青。
末了,他低嘆一聲問道︰"青姑娘,我是真心愛著境兒的,可我有資格嗎?她根本不要我的孩子……"
"你有沒有資格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向總是我殺母仇人的事實,永遠是我心上的傷口,可是,我割舍不下他……無名,我是寧死也要愛他,或許將來還能與他在地獄做夫妻。"
"青姑娘,我真的十分為你與向公子開心……"
"那你呢?和境兒就這麼分離了?"細眉微蹙,她滿臉的不苟同。垂首不語,心思紛亂得理不出頭緒,反歸一片空白。
"你該替境兒想想,她雖一時不願生,但我想她有給你承諾,總有一天會生你的孩子的嗎?"舉步又往前走,她的語氣有些不悅。
"青姑娘,我的孩子沒資格活在世上,和我一般。"無名平靜地對她解釋,那是他永達跨越不了的傷痛。
"誰這麼說?你那些'家人'?無名,你又鑽死胡同了嗎?"尖銳的言詞直接刺進他的傷口,毫不留情。
"青姑娘,咱們不談這個了。"別開頭,他溫和而堅定地打斷這令他越加煩亂的話題。
瞥他眼,司徒青當即噤聲不語,正巧兩人也走到了目的地,她伸手輕聲推開半掩的門扉。
迎面是陌生的氣息,暖暖的、輕輕的,帶女乃香味。
一時間無名不知該不該進去,無措地站在門邊與司徒青對望。
"來,你不是想看孩子?"輕柔的聲音更加的溫柔,芙蓉面上無限溫柔憐愛。
苞著她進了房中,司徒青俯身自房中央的一張樸素的小木床上,抱起一個小嬰孩,輕聲地同他低語,又似在唱著小曲安撫他。
"是男孩?"走了上前,無名疼惜的目光緊緊膠著在嬰孩身上。
"想不想抱一抱?"將孩子送了上前,全然是一副母親驕傲的模樣。
猶豫地伸出了手,立即又不安地放下手。"我粗手粗腳的,萬一弄傷了孩子,太糟糕了。"
"你一向細心溫柔,怕什麼?"將孩子更遞近他。
仍是不甚敢伸手去抱,司待青索性將孩子往他懷里放,逼他不得不抱牢。
"他與向總較相像,期望他以後別同他爹爹一般,走得平穩些才好。"
溫柔看著安躺在自己懷中,大眼晶亮閃動的漂亮男嬰,無名咧嘴一笑道︰"我相信他會很平穩的過完一生……青姑娘,我真的十分替你和向公子欣喜。"
"他不許我再生孩子了。"輕撇唇,她語帶埋怨。
"向公子不愛孩子?"細想確有可能,向總向來不愛拖帶麻煩。一個孩子,在某層面來說,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大麻煩。
抿唇一笑,她搖了搖頭。"才不呢!他愛極了孩子,比我更溺寵孩子……他是怕我痛、怕我苦。我的身子不算好,拔去陰毒後卻更虛,生完孩子更是元氣大傷,近日來他每日替我調身子……辛苦他了。"
嬌美容顏上幸福甜蜜之情,表露無礙,眉梢眼角均帶笑意。
"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欲將孩子交回司徒青懷中,無名仍擔心自己會弄得孩子不舒服。
另方面,他也不自覺想起那無緣的孩子……
假若,孩子能出世,那會是什麼模樣?最好是個與封晴境相貌相像的女孩兒,足以傾倒眾生。那性子可不能像他,太懦弱無用,該和境兒一般,活潑天真又無比聰穎。
那會是為人父最大的驕傲。
自嘲一笑,他覺得自己的心緒飄太遠了,那個孩子與他是一輩子無緣了,早在他離開的第二天,她就將孩子打掉了吧!
"你在想境兒是嗎?"接過孩子,司徒青雲淡風輕卻犀利地問道。
一震,無名直覺避開她投來的質問目光,不願發出一語。
"你當真深愛境兒嗎?我看不盡然,你從不忘兩人的身份、地位,從不真正理解境兒心意。無名,你當真愛著境兒嗎?"平淡的輕語,句句有如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在無名心版上。
"青姑娘,我是不祥之人,配不上境兒。"沒有辯解,他只是平淡的笑了笑。
"境兒說過你配不上她嗎?她為了愛你,做了多少的犧牲,你為什麼還說配不上她?"一再地逼問,她不讓無名繼續鑽牛角尖。"她心甘情願的把自己交給你,還有什麼不安心的?還談什麼配不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