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門前,門外拴著一匹高壯健馬,通體雪白,只有四肢生有黑亮的毛,像穿了靴子似的。
「是爹的馬!」君宸歡呼一聲,拉了母親往屋內跑。「爹!爹!」
「宸兒!」才進門,一雙壯臂伸來,將君宸高高抱起,往上一拋又接住。
「綽和爾,你來啦!」美婦平靜的黑眸閃著光采,淡然的聲音微揚。
「姮兒,我來了。」將兒子摟在懷中,綽和爾微笑著向君清姮打招呼,放蕩不羈的黑眸此刻也閃著款款深情。
「你今回來晚了,宸兒一直在等你。」遲疑著該不該靠上前,她不自覺把玩起衣帶。
「宸兒吃過飯了嗎?」他俯首看兒子,眸底有模不透的情愫。
眨眨眼,君宸笑得一臉天真道︰「吃過了,剛剛宸兒帶娘去看花,娘吃了好大一驚呢!」
扯起端正的嘴角一笑,綽和爾也眨了一下眼道︰「是嗎?那娘開不開心?」
「我看不出來,娘!您開心嗎?」他轉向母親問。
淺笑一頷首,君清姮靜靜看向綽和爾問︰「近來忙嗎?听人說,乾隆皇帝有意要送你一個妻子。」
「沒錯!事隔十年,他又打算送個‘公主’來了。」意有所指地一揚唇,半是嘲弄半是感嘆。
「銀月好嗎?茂巴兒思呢?他該回來了。」往事不願重提,她問起兩個友人。
不悅地瞪視她,綽和爾仍是順著她道︰「他十日前回來了,今日是他和銀月的大喜之日,所以我才來晚。」
「他們終于在一起了……」喟嘆的低語,君清姮似是苦澀地一笑。
「你很羨慕嗎?」鷹似犀利的眸牢牢盯住她的小臉,聲音低沉迫人。
沒有立即回答,她歪著頭想了想才道︰「我很替他們高興,畢竟熬過了十年才終成眷屬。」
「你不羨慕?」英挺的眉擰了起來,他滿心不是滋味。
「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也無用。」君清姮平靜地道,無視于綽和爾的不悅。
「十年了,為何你仍是這樣!咱們……非得如此生疏嗎?」他忍不住低吼。
來了好半晌了,她一直站得老遠,讓他根本踫不著,這算什麼?他們好歹是名分上的夫婦,又有一個孩子,她為何總不接近?
「咱們很生疏嗎?只有你叫我姮兒,連爹都不這樣喚我的。」柳眉輕蹙,她大是不以為然。
「你不主動讓我抱抱你、親親你,這就是生疏。」綽和爾凝起俊臉,他不接受過度含蓄的感情。
「我是漢人,倫常禮教不可忘。」她搖頭,他的熱情太灼人,令她無措。
「你還是將咱們蒙古看成荒野蠻地是嗎?」他怒而拍桌,震倒了其上的杯壺。
咬咬牙,她來個相應不理,默然走上前將東西扶好,伸手將兒子接過來。
「你還想著要回中原去?」抱起雙臂,他難掩苦澀地問。
一直以為搶到她的人、奪去她的心,就可以讓她徹底忘懷漢人的世界,然而多年來,她的郁郁寡歡令他無法忽視,他知道她永遠忘不了故鄉。
「我沒有想要回去,我在這兒過得很好。」她平靜地表明心意,只要有他,有兒子在的地方,她都會過得很好。
只是,偶而會想起故鄉,想起父親及姐妹們,不知大家好不好?
「那我為何不能抱抱你?」綽和爾不滿地質問,鷹眸狠狠鎖定住她平靜的眸。
「因為孩子在……」她微微慌亂,只能用孩子當擋箭牌。
「娘,我出去走走,不打擾您和爹說話。」君宸何等聰穎,滑下母親懷抱,一溜煙走了。
邪肆地一揚唇,他好整以暇的道︰「好了,現在兒子不在了,怎樣?」
「你們爺兒倆是一掛的。」輕嘆聲,君清姮緩步走近綽和爾。
綽和爾長臂一伸,將她扯入懷中緊緊摟住,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淡雅清香,他滿意地喟嘆一聲。
「我同長老談起娶你為妻的事……」
不待他說完,君清姮掙出他懷中,退了好幾步,一臉漠然地瞪著他道︰「何必呢?已經十年了,你娶不娶我都已無所謂。再說,又有‘公主’要嫁來了,你要我這黃臉婆做啥呢?算了。」
「你在吃味嗎?」英眉一挑,他促狹地問。
呆了呆,她搖搖頭,平心靜氣道︰「不,我沒吃味,只是咱們這十年來過得挺好,用不著改變。」
「用不著改變?」低沉的聲音明顯上揚,暗藏怒火。「你已近三十,我也已快至不惑之年,未娶未嫁,每月只能見一面,宸兒像沒爹的孩子,這叫過得挺好?」
「那你將宸兒帶走,讓他每個月來看我一面,那不就有爹了?」君清姮輕描淡寫道,眼眶卻不自覺紅了。
「好個有爹了,那娘呢?」綽和爾緊握雙拳,深怕自己一氣之下捏死君清姮。
眨眨眼、再眨眨眼,一顆淚珠不由自主淌了下來,滑過白玉面龐,滴落在地上
急忙別開了頭,她哽咽道︰「那你說,要怎麼做才對?你不能娶我,都耗了十年啦!那虛名假分的,我也不會在意,只是心疼宸兒,老是盼著你來。」
「我一直要娶你的。」他嘆息,將她攬入懷中。
她可能永遠不知道,她的眼淚對他有多大的影響,總是令他心疼不已。
「你不能娶的,難道你要將那個公主送回去嗎?」偎在他懷中,她無法釋懷。
餅去蒙古或許十分強大,然而現今他們雖是強悍依舊,但與大清朝一相較,就如螻蟻與人類一般,是打不贏的。綽和爾身為大汗,不會不明白此等道理,更不會妄自挑起爭端。
「我不能送回公主,那會惹上乾隆那頭瘋狗。」綽和爾難掩厭惡地低咒。
「所以,咱們不要改變,不挺好的嗎?」
听了她過分平靜的話語,他不禁大為震怒,吼道︰「不好!你明知我對你的心意!你怎能如此殘忍!」
「我殘忍?」君清姮也忍不住氣憤道︰「綽和爾,你捫心自問,誰才是真正殘忍!我等了你十年,也不介意再等你十年二十年,可是我等到了什麼?一個大清公主!」
「我是不得已的,你該明白,我也等了十年!」他緊扣住她縴肩,咬牙怒斥。
並不是只有她在等待,他也相同啊!若他真的殘忍,又何必同她坦白?又何必忍了十年?
「我明白……對你而言,我本就該無怨無尤地等……我不要!為何十年前你要來招惹我!」君清姮氣極,小手不斷往綽和爾身上打落。
任她泄憤,他一時無言以對。
餅了半晌,君清姮打得累了,低下頭默默垂淚不語,直到此時綽和爾才輕嘆一聲道︰
「我絕不後悔十年前所做的事,就算老天爺再給我一回機會,我一樣會去招惹你。」
十年前北京紫禁城
進宮已有兩日,君清姮被軟禁著,連姐妹們的面也見不著,依照戈勒那小人的說法,他們姐妹四人將被送去和番……和番哪!她不懂,爹爹一生清廉高潔,到頭來卻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聖上為何不肯相信父親?
「‘公主’用膳吧!」小爆女諷刺地喚道,動手擺上了幾樣精致菜肴,又惡意地撢了一些灰塵上去。
「你這是做什麼?」柳眉一蹙,她自有一股天生的威儀懾人。
小爆女卻不將它放眼底,冷冷地撇著唇角道︰「什麼意思你還看不出來嗎?我說‘公主’呀!你就甭自取其辱啦!快用膳吧!」
「端下去,我君清姮這點骨氣還是有的!」她冷冷一揮手,美麗的黑眸凌厲地瞪著小爆女。
不由得一陣心驚,小爆女連退了好些步,又以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嘴硬道︰「你有骨氣嘎,那敢情好,我就將東西撤下,餓著了可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