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息塵默默地望著她,神情似有所思。「知否我心亦與卿同。」他的聲音低得只能自己听見。萬般的無奈的情意只能埋入心底。「到了。」他只是淡淡地說。
夜羽並沒有問他到了何處,因為她已經看到了答案。
在那如焰的花叢中,有一叢深深地金黃在夜色中,在紅花的映耀下,那叢金黃便如同一輪初生的晨陽般美麗動人。那是一株花,一株蘭花。
終于見到金箭龍蘭了。夜羽的心情用激動也不足以形容。如此美麗的花朵,如此巧奪天工的安排。世間只怕再也沒有人能擁有這樣的智慧了。金箭龍蘭竟然就藏在血魔花中。誰又能想到這一點。
洛息塵輕輕走到蘭花叢前,伸出雙手,一伸一縮之間,那抹「晨陽」已在他掌中。「給你,」他將那抹「晨陽」放入她手中,並向她微微一笑,瞬時陽光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傾國之花當贈傾國之人。」他說。
夜羽的腦袋「嗡」的一聲,所有的思想都被他這一句話驚走了。她機械化地將金箭龍蘭收入一只玉盤之中,並把它背在背上。「這朵花給了我,你該怎樣向銀城交待?」半晌,她才從紛散的思緒中理出這樣一句話來。可是話一出口,她才醒悟到這句話中瀉露了多少關切的心意。本是賭注的金箭龍蘭的意義竟變了質。他送給她?最糟的是她竟因他的話而私心暗喜。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是我的事。」他依舊微笑,望著夜羽的眸中顯露出太多太多不能說出口的情意。在交出金箭龍蘭的一刻,他亦交出了自己的心。只要能讓她展顏,他縱然粉身碎骨又何妨。
夜羽朱唇微張,但卻沒有說出要說的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夜羽在心中記下了他的模樣。「我走了。」她猛然轉身,低低地說。一道烏光由她向後揚起的手中飛出。同時她飛身騰起,閃了幾閃已跳上血魔花園的牆頭。回首望去,卻見一片艷色的海洋中默立著一道白影。他手中持著她拋給他的烏環,她終可放心了。他那麼聰明,定會明白她的用意。
「由西方,突圍,速與屬下匯合,趕回屏谷,珍重!」耳中傳著那熟悉的聲音。珍重!珍重!充滿關懷的話語在她耳邊回蕩。夜羽心中一片茫然,晶瑩的淚涌出眼眸,輕輕地刷下那絕美的容顏。她轉身躍下牆頭,毫不猶豫地向他指的方向奔去。
洛息塵痴痴地望著夜羽離去的方向,這一生一世是再也忘不了她那流著淚的淒美容顏,那般悲愴、無奈的眼神了。低首向她所贈的烏色指環望去,卻發現環上刻著三個細小的字——引針環。「看來我們要一生一世都糾纏不清了。」他微笑著低嘆。
「該是走出血魔花園的時候了。」他喃喃自語,一收烏環飛身而起,似一縷白煙般飄出血魔花園。
***
午夜,銀城。
一道白色的人影直奔銀城重地——接天樓。伴著升空的緊急煙火,數十條人影從四處飛騰而來。那白衣人身形快得像一陣風。數十銀城高手眼看著他直人接天樓。
在這樣情況下,再無人注意,另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撤出銀城,溶入與銀城對峙的屏谷桃花源人馬之中。「小姐萬安。」所有桃源弟子都跪了下來,惟有那條黑影立于風中。
接天樓之巔,那條白色的人影默默地望著西方許久,直到銀城高手將接天樓層層包圍後,白衣人才啟動接頭的機關,一條暗道無聲開啟,白衣人毫不猶豫地閃身而入,機關立刻復原如初。
銀城人馬展開緊密的搜索,最終還是無功而返。他們甚至連白衣人的像貌都沒見到,這是銀城的恥辱。
可是銀城城主洛彬衣听到報告之後,卻只是微微一笑。
「父親,您笑什麼?」銀城少主洛息秋奇怪他那聰明機智聞名的父親的反應。
「息秋,你該好好用功了,你比人家差遠了。」洛彬衣拍了拍愛子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他始終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
***
是夜,血魔花園中那久置了數年的古琴再度揚起清音,那音韻優美而淒涼。所彈的曲子,正是詩經中的蒹葭。
詩曰︰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徊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之央……
時至︰元朝順帝,二十年,洛息塵與軒轅夜羽同為十八歲。
第二章
兩年後,又見屏谷草綠如茵。
夜羽旋身飛舞于青青的草地上,玄色的披風與如柔絲的長發隨著身體的轉動在風中翩飄。那絕美的容顏令人移不開視線,如夜的星眸閃爍著銳利如劍的寒光。那縴美如玉的手上飛旋著一雙銀刀。
她的身形越急越快,那舞姿亦越美越動人,更像一個夢,一個帶著淡淡殺氣的夢。
手中的銀刀忽而月兌手飛出,在天空劃出兩道優美的曲線後,便沉入一方青石之中。夜羽靜立風中,喘息之聲幾近听聞,如玉般的面容微滲出細小的汗珠。可是她的眼神卻愈見銳利。
輕咬著朱唇,拔出銀刀,刀鋒寒如冰雪,那張傾國的玉容卻又勝過冰雪。她惟一的意念就是增強自己,十倍、百倍地增強自己。
「乖兒,你已經夠強了,銀城少年高手將無一是你之敵。」父親常常這樣自豪地告訴她,每每向她投來的目光都充滿了驕傲。
夜羽只能搖頭苦笑,父親啊,你可知道銀城之中還有一個他啊!那樣高深莫測的他那樣神秘俊美的他。那個她不願意,卻又不得不與之為敵的人。
近兩年了,他的身影從未在她心中消卻。對他的思念已經成為她心中永久的痛。只有在將自己投入武學的時刻,才能稍忘這種痛楚。于是她便近似瘋狂的苦修武技。
愛的極端就是恨,在日以繼夜的思念中,一種莫名的恨意也產生了,夜羽時常想如果她從未去過銀城,如果她從未遇到過他,那麼她還會是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小女孩。她又怎會如此痛苦。
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她不敢想,卻又忍不住去想的人。練好武功擊敗他,在屏谷與銀城的對決中擊敗他。她發下了這樣的誓言。
***
「你真的決定讓她出戰?」織夢震驚地望著他,聲音顫抖著問。
「是的。」他決斷地回答。
「她只是一個年方雙十的女孩子啊!」織夢嘶聲喊著,不敢相信他真的狠心如斯,那是他與她惟一的一個女兒啊!
「可是她也是屏谷桃源的少主人,為桃花源而戰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他的語氣平緩了一些,可是他的神情卻更堅決了。
織夢只能無助地站在那兒,淚水涌出了那美麗的如夢如幻的眸。那柔美的容顏也變得蒼白了。
他望著織夢嘆息,「你放心好了,我的女兒絕對會打敗她的敵人的,我對她有信心。」他柔聲安慰著她,可是他的神態卻告訴了她,他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因她而改變。
嗚咽了一聲,織夢轉身飛快地奔跑著,淚水灑在身後的草地上,一種深刻的絕望沖擊著她脆弱的心靈。
為什麼,為什麼他對她要那麼冷淡?她是他的妻啊!她愛他,愛得那樣執著。當她嫁給他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子。可是他對她的冰冷,無情粉碎了她的夢。漸漸地,她悲哀地認識到一個事實,他不愛她。在他心中,他的妻與路人意義相同。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刻,她便與笑容絕緣了。
她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她不敢奢求能得到他的愛情。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夠意識到她的存在,明白這世上有一個痴心的女人為他而活便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