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八卦的女人們,在看到他的目光後,已是呆若木雞、說不出話。
這一年,風鏡環十五歲。
舒爽的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不算高的樹干上,一個年輕男子仰面躺在交叉的樹枝間,修長的手指正撫開被吹到臉上的幾縷發絲,手背枕在額際,眼眸緩緩睜開。陽光透過枝葉,幾道溫煦的日光,調皮地照射在他臉上,形成明暗錯落交織的光影。
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但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笑意,多麼有趣的時光。
他的面容和十五歲時並沒有太大差別,深邃的眼眸依舊一笑就會彎曲。不同的只有因年歲增長而更加溫和雅致的氣質,以及不再那樣縴瘦的身形。
他的身體,從幼時便開始悉心調養,好不容易在十五歲那年漸漸有起色,所以父親才會為他舉辦慶生會。
如今身體健康已不是問題,不過……風鏡環無奈地微微一笑,他始終沒有尚武能力,這依然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風鏡環偏頭看了一眼下方太學府,風景優美的天然水庫,波光粼粼,難得的休息日,四周充滿太學府學生的歡聲笑語。
這里是太和國第一學府,四大家族的繼承人必須接受磨練的地方。他雖然不是風家的繼承人,但上帝還是公平的,雖然剝奪了他修習尚武的能力,卻給他一顆還算不錯的腦袋,所以,他才慶幸沒有成為風家的廢人。
除了他大哥,其余三家的繼承人都與他年歲相當,而大哥早已從太學府畢業,跟父親一起參與和國議事。
三大家的繼承人——宮少卿、海皇、京維瑟,再加上他,四大家族的人第一次在太學府聚齊。這下子可熱鬧了,說不定這會是太學府有史以來最鼎盛的時期,尤其最近,某些新進的學員為平淡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
風鏡環溫潤的面容維持著一貫的和顏悅色。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細碎話語。風鏡環不由得定楮,等看清是什麼人時,微愣了一秒,很快又笑眯了眼。
說曹操曹操就到,來者不就是那「有趣」的新進學員。
風鏡環頓時挺起上身,端坐在樹干上,他饒富興味地直盯著樹下的人。
「欸?我來太學府這麼久了,還不知道這里有天然水庫耶!」
海言悅依舊保持著她最初的造型——圓滾滾的身體、遮擋了大半張臉的黑框大眼鏡,再加上一顆驚爆的雞窩頭。
「一天之中,你有八個小時在睡、五個小時在吃、三個小時在玩、兩個小時在弄那個詭異的造型,除了上課時間,就是跟在宮少身邊混。請問,海小姐怎麼可能會有空留意其他地方?」說話的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海言悅也知道她不是故意要對人這麼冷酷的,只是,冷美人人如其名,整個人的形像就如同煙一樣飄渺、冰一樣冰涼。
「你別這麼說嘛,我好不容易才能在這里繼續混日子,下次有好康的,我也會記得告訴你的。」
海言悅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著身邊的女子,冷煙涼的美令人賞心悅目,在炎炎夏日里,總能帶給人清涼消暑的感覺。
她的身材非常縴瘦,尖巧的下巴,縴細柳腰、細白的藕臂、修長的雙腿、縴長的手指,再加上一雙細長的眼眸。她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虛無飄渺的煙氣,讓她看起來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蒼白。
「我對你喜歡的那些沒興趣。」冷煙涼沉靜而淡默的語氣,讓海言悅不滿得叫了起來。
「那怎麼行,冷美人你不能這樣子啊,吃喝玩樂是人生最基本的樂趣。要不你說說看,你平時有什麼消遣,總會有和我一樣的。」海言悅依然積極地打探著。
「我什麼都不喜歡。」冷煙涼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並看了看自己右手握著的手杖,五指不自覺收緊。
「好像是喔,我還真的從來沒見你特別喜歡過什麼,印象里你一直都在為國主辦事。」海言悅敲了敲腦袋,頓悟地說道。
「感覺你應該是什麼事都難不倒、很厲害的那種人耶!」
聞言,冷煙涼思索了一下,偏頭問道︰「比如?」
「操持家族事務,總攬大局?」
「不會。」冷煙涼很爽快地搖頭。
「某方面特別突出,例如分析能力很強?」
冷煙涼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會。」
「那你平常都在做些什麼?」海言悅不禁感到納悶,冷美人看起來很聰明呀,而且又是國主的人,應該什麼都會才對。
「基本上,我什麼都不用做。」冷煙涼冷冷地說道。
「欸?什麼都不用做這麼好?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己最墮落,原來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那個,比我還廢……」
海言悅天真直接的話語,讓冷煙涼淺淺地笑了笑,手杖開始在掌心轉動起來。
「你終于肯承認自己是墮落的。」
「不、不是,是口誤啦!」海言悅不好意思地立刻反駁,卻見她突然將轉動的手杖朝自己擲來。
「身為戰將神杖的持有人,這項技能就是我的使命,就算什麼都不會,也沒有關系,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只是為了執行國主的命令而存在的。」
冷煙涼不疾不徐、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楚。
海言悅將離自己鼻尖只有一毫米、金光耀眼的手杖小心地移開,跳到一邊。
「是,知道你厲害,但你也不用突然用神杖瞄準我呀,那東西很危險的耶!」
冷美人是她目前見過持有戰將神杖的人中,最喜歡隨身攜帶的一個,她無時無刻都把玩著神杖,仿佛那東西已經成為她身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過,國主要你來攪局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你怎麼還留在太學府?難道你不用回國主身邊嗎?」海言悅突然滿是疑惑地問道。
「只要沒有新的命令,我就是自由身。其實想想,待著這里也不錯。」冷煙涼一邊回答,一邊快速地收回手杖,繼續把玩著。
冷煙涼到太學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當初因為海言悅要偷宮少卿身上的執掌印符,國主才派她進太學府充當煙霧彈擾亂眾人。
但現在事情已經結束了,她理應離開太學府,卻一直沒有走,究竟是為什麼?
正當冷煙涼在思索時,突然一雙一笑就會眯成彎月、柔情似水,瓖嵌在白淨面容上的眼,不自覺在腦海里浮現。
突如其來的強烈沖擊,讓她不禁愣了一下,接著便甩了甩頭,想要將那個人的身影拋諸腦後。
「冷美人你都不回家嗎?」
「冷家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人?什麼意思?」海言悅單純的腦袋無法理解。
「冷家是為太和國和國主存在的尚武家族,從事的都是比較隱密的工作,隨時有可能銷聲匿跡。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身邊的人一個個消失,漸漸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冷煙涼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听在耳中卻很清晰。
「那你,害怕嗎?」海言悅不可置信地問道。
「不會。」冷煙涼瞄了海言悅一眼,她的表情似乎比自己還要痛苦。
「一開始就有認知,冷家的人也早有覺悟,習慣了。」而且這一代的國主,對她已經算很好了。
冷煙涼雖然在說話,但周遭的氣氛卻靜謐得可怕,待在她身邊,連她的呼吸都感覺不到,活像個連血液都停止流動的冰美人。
她的表情也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和喜歡裝冷漠的宮少卿不一樣,她仿佛天生就是這個樣子,靜得就算天崩地裂也不會有所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