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她。
亦方正開始擔心,臥室門口冒出一個人。
「你起來啦?」
「官關?你怎會在這裹?我的室友呢?」
「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他們。氣色很好哩,」官開上下打量她,「這一覺睡得很好吧?
我在外面幫你把門呢。」
「把什麼門?」亦方問,一而把穿了白色短襪的腳放進運動鞋。
「不讓人來吵到你,幫你接電話,讓你安安靜靜、舒舒服服的睡呀。我來的正是時候吧?」
「官關,我這里從不會有訪客,你是唯一僅有的一個,你是知道的。」
「嘻嘻嘻,真的呀?到現在還是嗎?」
擎天立即躍入亦方腦中。
「對了,你怎麼進來的?」一邊間,她一邊走出去,到每個房間找她的室友們。
「你還真是睡得人事不知耶,你開的門啊。」
亦方一點地想不起來。
「哦,對不起。」
「咦,跟我客套起來了。」
亦方找不到安全帽,然後記起她沒騎車回來。想到今早,她心底掠過一絲甜蜜。
「你找我有事嗎?」
「你要上班啦?」
「對。昨天夜里的是重傷手術,我要早點去看看他。醫院沒有打電話給我?」
「沒有。我辭職不干了。」
亦方往門口走,這時站住。
「你辭職不干了?」
「我就知道你沒听到。」
「你每隔一陣子便吵著要辭職,始終說說而已,從未付諸行動。」
「這次千真萬確。不相信的話,你打電話去問還有沒有官關這個人。」
「這回鬧什麼情緒?」
「我先聲明,與你無關。」
「嘖,此地無銀二百兩。」
「真的啦。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會無緣無故冒出一句與我無關這種話。」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講的啊。他們要一篇你的特稿,我不給,就翻臉了。碎,要翻大家一起翻,我官關的臉翻起來比他們小嗎?笑話。」
亦方皺眉。「特稿?什麼特稿?我又不認識他們。」
「咦,他們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呀。」
「听你瞎辦。我算哪號人物?」
「小姐,你一夕成名,大畫家耶,傳奇性人物哪!」
亦方嘆一聲。「早晚你把我賣了我都不曉得。」
「什麼話嘛,太傷人啦!」官關委屈地喊。「我為你幾乎兩肋插刀耶,這樣說我!」
「我早就說不要開畫展,根本不該被你說服。」
「哎呀,現在說這個干嘛?畫展空前成功啊,子璒樂得不得了,直問你還有多少作品哩。」
「誰?」
「嘖,子璒,畫廊主人,你見過的。」
「哦。」
「身為朋友,我是多麼地以你為榮啊,獨獨你這位當事人愁眉苦臉的。」
「我志不在名,也不為利。」
「藝術家的臭德行,最討厭了。沒名次利,靠什麼過活?喝西北風啊?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份教人稱羨的高收入工作,拿畫畫當消遣。畫廊的存在,美其名是藝術殿堂,其實還不就是利益交換,讓需要和被需要的人都有飯吃的地方?運氣好的話,找到個立足點,等時來運轉,飛上青雲。」
亦方並非拿畫畫當消遣,然則毋需為此多做說明。
「你有什麼打算?」
闢關笑嘻嘻地。「當然是逍遙一陣子,然後看情形再說。」
「看情形再說?坐吃山空再說嗎?」
「哎呀,你這個人就是這樣,窮緊張。船到橋頭自然直,天下無難事。」
「老是嚷嚷荷包空空的可不是我。」
「再窮也餓不死,憑我官關的能耐,要一份工作易如反掌,而且還不必我去要。多少人要請我吃飯,想要我為他們做企劃案,你知不知道?我這次打定主意,絕不再做人手。枉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點都不了解我。」
「人手?」
「別人的手下嘛。你去上班,家里沒人,不必鎖門的?」
「他們不曉得上哪去了,萬一就在附近,心想我在,沒帶鑰匙,等一下進不了門。不要緊,屋里沒值得偷的東西。」
「搞不明白你,孤僻得要死,卻和一群怪里怪氣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你男朋友見到他們,會怎麼想?」
「我哪來的男朋友?」亦方說,「你要是沒地方打發時間,可以待在這里,想走再走。
反正我室友都認識你,他們很喜歡你,覺得你很有趣。」
「什麼沒地方打發時間?我忙得很呢!我已經答應一個人幫他做個案子,他今天要請我喝下午茶,晚上還有人要請我吃飯。」
「不是才說不再做人手嗎?」
「哎,不好意思嘛,他一再拜托,打了好多道電話,害我不答應好像很過意不去,既然閑著,只好幫他。」
「這類話即使你有工作的時候,我也听了不下百遍,耳朵都要長繭了。」
「你以為我愛呀?我是被吵得沒法子,他們老是愛我我嘛,三更半夜電話追蹤,苦苦哀求,我心軟呀,有什麼辦法?」
「你一天到晚管閑事,一天到晚喊累,睡眠不足,可是死性不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不做、不幫,他們難道就要毀滅了嗎?」
「嘻嘻嘻,不是啦,也有例外呀。像你的畫展,你不要,我看準你的才華埋沒了太可惜,卯足全力、不眠不休的要使你這朵奇葩在畫壇綻放。事實證明我的眼光沒錯,不是嗎?」
「官關,我正想找機會告訴你,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你是說真的?」
亦方堅決地點頭。「我很感謝你為這次畫展出的力,你不僅出力,你付出的心意我也明白,我記在心上,但我不想再來一次。」
「你還在為賣了非賣品生氣?」
「本來我是很不高興,可是賣都賣了,我說過算了,以後不要再提。倒是你,不要老幫人弄這做那,自己一事無成。忠言逆耳,听與不听在你。」
闢關面露詫異。「听听听,你說的,我怎敢不听?可是,你為什麼今天忽然說這些話?」
「我不是臨時起意,這些話在我心里很久了。我的個性不喜歡嘮嘮叨叨……」
「這可是再確實不過,從來沒听你對我一下子說這麼多話。哦,對不起,請繼續賜教。」
「你當我說教我就不說了。」
「說啦,我拜托你說好不好?」官關搖她的胳臂。
亦方搖頭。她根本不該說的。官關冰雪聰明,心思敏捷且敏銳,她想改變生活方式的話自會改,哪里需要人唆?
「說嘛,大姊。」
叫起人姊來了。
幸而呼叫器給了亦方機會離開。
※※※
她們分手不久,官關把對亦方說過的話,大部分一字不滿地說給另一個人听。
從一坐下來,大聲宣布她辭職不干了開始。
「……我這次打定主意,絕不再做人手……我已經答應一個人幫他做個案子,他今天要請我喝下午茶,晚上還有人要請我吃飯。」
「你這位貴人這麼忙,還有時間來我這里串門子?」
擎天看看表,想著,亦方不知是否又忙得不可開交?
他稍早打電話到她住處,結果是官關接的,告訴他亦方已經到醫院去了,其他人都不在,她在幫忙看家。
「我正好經過,順便上來拜望你這位人人物呀。你等人是吧?那我……」
「沒事。」擎天擺一擺手。「你去的時候,亦方已經走了?」
「唉,我就知道,你哪里在乎我是貴人還是妃子?你還不是希望我說點亦方的事給你听,哪怕提提她的名字也好,對吧?看,我多了解你!」
她是說中了他的心思,而他不在乎,但她酸溜溜的語氣令擎天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