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呀,亦方?你干嘛對他那麼凶?」冰淇淋問。
「對呀,他是誰?」珍儀興致勃勃。
「誰是誰?」施公由廚房來到客廳。
「不要問了好不好?」亦方嘆氣。.
冰淇淋把方才的小事件做個簡報。
「他去醫院找過亦方。」她補充,「不過那天他受了傷。」
「病人找你找到你住的地方來了?」施公咋舌。
「哇,亦方真紅!」珍儀喊著。
亦方又一聲嘆息,只好告訴他們,「他就是我爸爸要我回去見的人。」
他們訝然,面面相覷。
「你可真會輕描淡寫!」冰淇淋大嚷。
「我想到了!」珍儀拍一下手。「他不是駱擎天嗎?」
「駱擎天!」施公詫異地問。「你不願意嫁的人,就是他?」
「可不是嗎?」冰淇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覺得他似曾相識,還以為我和他有什麼前世緣哩。」她不勝遺憾地長嘆。
「他走了?」施公張望。
「被亦方趕走了。」珍儀說。
「我哪有趕他?」亦力不承認。
「我現在曉得你為什麼不嫁他了。」冰淇淋說。
「為什麼?」珍儀問。
「哎,他是公子,人盡皆知。」
「我覺得他不像。」珍儀手托腮,無限向往。「他看起來穩重、成熟、風度翩翩、器宇不凡、英俊瀟灑……」
「有完沒完?」冰淇淋白她一眼。「不過,亦方,蒸魚難得說些清楚、分明的話。」
「嘖,你們為什麼不听听亦方的想法?」施公說,「亦方,報紙、雜志刊登的所謂緋聞,不能完全相信。」
「對呀!」珍儀猛點頭,「謠吉止于智者。」
「哇,蒸魚今天這麼清醒!」冰淇淋贊道。
「你們為什麼全部在家?」亦方有意轉變話題。
施公聞言跳起來。「哎呀,我要遲到了。」
「我上小夜。」珍儀說。
「亦方,你要不要向他解釋一下?」冰淇淋問。
「亦方不知道什麼是小夜嗎?」珍儀問。
「珍儀!」冰淇淋喊。
「我去睡覺。」珍儀咕噥地起來回房間。
「我出去了!」換了衣服的施公喊著跑出來,一路沖出大門。
「你們一定要大喊大叫嗎?」祖明搖晃地走進客廳。
「討厭,去穿件衣服啦,狂!」冰淇淋吼他。
亦方長嘆。「天哪,我以前都不曉得我們這幾個人都在時有這麼熱鬧。」
「因為我們很少全部在嘛。」冰淇淋微笑。「說真的,對不起啦。」
「你道什麼歉?」
「我剛剛不知道祖明在你床上,而且那副德行,不然我就叫他在客廳等你了。不過他一听到你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去找你,我……」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祖明的錯。」亦方心煩意亂。「他不該不說一聲就跑來。」
「亦方,你很在意他吧?」
「怎麼會?」亦方覺得自己的聲音心虛。
「你對他說話的口氣呀,我從來沒見過你對任何人那樣耶。」
「我對他怎樣了?」
「你不論如何待人都是彬彬有禮、溫和友善的,從不提高嗓門,從不發脾氣。」
「我剛才對祖明一點也不溫和友善。」她指出,「我吼得很大聲,也發了火。」
「嗐,那不一樣,他要是那個鬼樣子睡在我床上,我不把他踹到地上才怪!哪里才地吼他而已。」
「沒有開水了。」祖明拿著個空杯進來,埋怨道。「誰把水喝光了也不燒?」
冰淇淋瞪他。「你還喝水?亦方的終身被你毀了啦。」
「不要亂講。」亦方站起來。「我要出去透透氣。」
亦方漫無目的騎了好久,然後發現自己騎上了山。
她甚至不太確定她位在何處。失去方向感,對她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不在乎。她此刻在乎的是不久前那一幕,擎天做何想法?
不論她多麼想否認,她是在意他的。
然而,她在意的是他這個人,還是他這麼多年來完全漠視她的存在?或完全漠視他和她有婚約的事實?
亦方原以為隔了這麼許多年,他突然到言家造訪,目的是要取消婚約。
當年締約時,她未出生,而今解約,她更不必要在場。因此她拒絕回去。
假如真是如此,她就不需要在此為了要不要理他,及納悶他的用意何在而心煩意亂。
她或許還是會為了莫名其妙被「休」掉而氣憤、難過,但很快事件便可拋諸腦後。
如今他不僅露了面,要實踐一個他二十八年來不曾做過任何表示的約,更儼然以未婚夫自居,一副巴不得人盡皆知似的姿態。
若他只是一時興起,拿這事作為消遣,她該如何自處?
可是,他又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她要去認識他、了解他嗎?
將機車停到山道旁,亦方拿下安全帽,搖散她一頭秀麗清爽的短發,閉上眼,仰首讓陽光與山風拂去她的煩躁、郁悶。
然後她跨下車,把帽子系在車上,決定走一走。
山道側幾棟建築參差沿坡而立,屋宇和四周的空氣一樣,安安靜靜,不受半點紛擾。
這樣的日子是她所向往的。築居山野,不與塵世相涉。然則談何容易?
見一幽窄小徑,亦方轉了進去。兩旁盡是雜草和恣意生長的樹。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她發現矮灌木間有一扇木柵門。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柵門應手而開,當她跨進去,不禁愣在當場。
不及人高的小小柵門後面,竟是花團錦簇,教人眼花撩亂。
看來她闖進了個私人花園。
可是如此美麗的花園,為何僅以簡陋的木柵門看守呢?
棒著小型熱帶雨林似的繁花密葉,隱約似乎有個人影移動。
亦方猶豫著是否該尋芳訪勝,或離開,以免造次,里面的人卻已感知有外人進入,自角落直起身。
「請自便,不用拘來。」他友善地說,沒有回頭。
听到聲音,亦方又驚又疑。駱擎天?
這時,他慢慢轉過了身,「要不要喝杯茶?」他友善地問著,一面走了過來。
這時離開已來不及了,何況,她因太吃驚,兩條腿被釘牢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第六章
擎天的驚訝不亞于她。
「亦方?」他越過碎石鋪成的小道走向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他以為她是來找他的。
「我不知道。」她愕然看著他,一時沒法將西裝筆挺的駱擎天,和眼前這個穿T恤、牛仔褲的連在一起。
「哦。」他微頓,笑笑,「更好,意外加驚喜。」
亦方無言以對,感到進退兩難。
「進來吧。」擎天邀請地伸出一只滿是沙土、草屑的手,另一手抓著一大把野草。
她只好跟著他穿過通道。
「請坐。」他指著籬笆旁的竹椅。「我洗洗手就來。」
「你忙你的,不用麻煩招呼我,我馬上就走。」她連忙說。
「什麼話!既來之則安之。常常有登山的人路過進來的,一點都不麻煩。」走了幾步,他回頭叮嚀︰「別走哦。」
注視他進了餃接屋子的一扇門,亦方略微考慮,心想若這麼走掉,倒是比她不請自來還唐突了。
她于是索性照他說的,既來之則安之,環視這一方世外桃源。
花園和籬笆中間,是一個類似舊時爐灶的長方形紅磚平台,左右各留了一個爐口,一邊顯然設計了用來烤肉,一邊放了一個大陶鍋。
烤肉台另一邊,畦畦分明,是個菜園呢。
竹籬的內側角落,一張網狀吊床掛在兩棵樹之間,吊床上躺著一本書。
「清理了菜圃以後,本來想看看書,」他的聲者輕柔地在她後面告訴她,「結果不能專心,所以就起來做些挑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