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我……做……做錯了……什麼?」
「不要胡思亂想。」他叫她的柔和音調,切割著她。「放開手,尋歡,人家都在看了。」
「我不……管。我有話……說。」
她想擺月兌他。他用眼神懇求她。
她想,他只要如此看著她,她似乎立刻失去自主能力。
「好吧。但你不要這麼拽著我,好象我是逃妻似的。」她咕噥。
明白了自己用了怎樣的形容,她不禁漲紅了臉。
他卻愉快地微笑,改牽著她的手,走到附近的小鮑園。
「義診還順利嗎?」她問。
他們的確天天見面,她也的確盡可能躲開和他獨處的可能。
此刻,她覺得他們彷佛許久許久不見了。
他點點頭。「剛……開始很多……人抱著好……好奇心,沒病裝……裝病,要求打……
針,拿藥。」
「嗄?」
「多半是……老年人。好象是把義……義診當……成發……發放……救濟金。」
「你怎麼辦?我和一些原居民接觸過,年輕一輩還好,年長者都很固執,不遂他們所求,他們會堅持到底的。」
「對,所以只……只好給……他們……打……打針。」
池瑛張大眼楮。
他笑。「他們很……快發……發現……不好玩,打……打針會……痛,就只要……拿藥。
「老天。」
「這種……情形,打的……針,給……給的藥,都是維……維……」
「維他命?」
「對。」
池瑛也笑了。
「我班上有些原居民子弟,听他們說,你們這些醫生非常受歡迎。」
最受歡迎的,是尋歡。听學生的形容,池瑛馬上知道那個最帥、最可親的醫生是誰。
尋歡笑笑,握著她的手,在亭中石椅坐下。
「我知道。我問……一些小孩,他們……認識你。你是……好老師。」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我……想念……你,瑛。」
她低下頭。不行,他的雙眼似乎具有魔力,她不能和它們相對。
「我還……沒有謝……你救……救了……我。」
「那沒什麼。」
「看……著我,瑛。」
「不行。」
她站起來,走到亭子另一邊。
「沒關……系,我……」
「有關系。我和方亭是好朋友,多年的好朋友,我……不能。我們……不能。」
「方亭?」尋歡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將她轉向他。「干她……何事?」
「她告訴我了。不要這樣,尋歡,我不認為你是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人,不要破壞我對你的印象。」
他定是望住她。「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方亭……告訴你……什麼?」
「她愛你,尋歡。你也許真的只見過她一次,但她自那時起就愛上你了。」尋歡愕然片刻,露出笑容。「沒……這回事,瑛。她說的……是另……」
「方亭常常胡說八道、瞎胡鬧,這件事,她卻不會拿來開玩笑。她看起來漫不經心,不大認真,其實她的感情非常脆弱,非常執著。」
「我不想談……她,我……」
「尋歡,去了解她,你會發現她很可愛。」
他簡直哭笑不得。「我承認她……有她可……愛的……地方,但……」
「但你們覺得她太外向?為了你,她會安定下來。你既然告訴她你對她和對別人不同,就不要再三心二意。
好好愛她,她值得的。」
「我不……」
「我衷心祝福你們,尋歡,你們都是我很重視的朋友。我希望……」
「你能不能不要打斷我,讓我說句話?」他吼起來。
池瑛驚訝地看著他。
「我不愛方亭,我對她沒有任何感情。我愛的是你。」
「尋歡,你……」
「我從來沒有像吻你那樣吻過她。我說什麼呀?我根本投有吻過她。我踫都沒有踫過她。
她壓根兒搞不清楚她愛的是誰。」
「等一下,尋歡,你不……」
「我還沒說完。我重視你,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無人可取代,我對你的感情絕不只是友誼而已。」
「尋……」
「你如果以為我只把你當朋友,我現在告訴你,你大錯特錯了。不只告訴你,我還要證明給你看。」
他猝然拉她人懷,不大溫柔地、強制地、佔有地,他吻住她。
這一吻,有如天長地久,直到他不得不放開她,他們彷佛還听得到彼此血液奔流的聲音。
「朋友會像這樣吻你嗎?你會這樣去吻一個朋友嗎?」他嘎聲笑問。
「尋歡……」
「你也愛我,瑛,所以,你別管方亭了,行不行?她的忙你幫不上的。如果……」
她按住他的唇,「尋歡,你不結巴了。」
他呆住。
老天,可不是嗎?他滔滔不絕了老半天。
都是給她逼的。
「真的,尋歡,你一點也不結巴了。」
換個角度看,他不必再裝下去了,無異是個解月兌。
他松一大口氣。
「真不敢相信。」他對她溫柔地一笑。「你說得對,我不結巴了。」
「哦,尋歡。」她抱住他。「太好了。」
尋歡擁緊她。「是啊,太好了。」他喃喃。
但是方亭還是夾在中間,否則此時此刻,正是他向池瑛坦白一切的最好時刻。
他得先解決方亭的問題。
「我們回去吧。」
她抬頭四望。「哎呀,天都黑了。」
「起碼我們把話說明白了,而且治好了我的口吃。」
他摟著她走向公園出口。
「方亭怎麼辦?」
我就知道。他暗暗嘆息。
「你不相信我?」
「她說她愛你,她說……」
「我有說我愛她嗎?她跟你說我愛她嗎?」
「她是沒這麼說,可是……」
「你不要操心方亭了,好不好?下次見到她,我和她談。對了,她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方亭的行蹤不定。她要來也不會先通知的。」
「飄忽不定,怎能怪別人對她不專一?」他在喉嚨里咕噥。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他干咳幾聲。「忽然不結巴了,不大習慣。」
他們笑著回家。
「醬油呢?」池媽媽問,瞄著他們兩個。
池瑛張著嘴。她完全忘記了。
「我就知道吧。非要爭著去買,又搞不清楚。弄不清楚,買瓶醋也好嘛,空著手回來,真是。」
池媽媽叨叨念念地走進廚房,確定四下無人,從櫥櫃里拿出一大瓶醬油。
「靠人不如靠己。」她得意地自語。用「哥哥爸爸真偉大」的旋律大聲唱道︰「若問何人最偉大,就是池媽媽……」
池爸爸晃進來,打開冰箱。
「貝多芬怎麼死的?」他拿起一個隻果,對著它問。
「盲腸炎?」池媽媽猜道。
「給你的歌聲嚇死的。」
池爸爸咬一口隻果,放回去,走了。
池媽媽瞪著他的背影,沒好氣地喊︰「貝多芬是聾子。當我不知道,哼。我可是‘學當馬車’。」
「是‘學堂五輪’。」池爸爸的聲音從空中傳過來糾正她。
祖安正好跑進後門,做他每天回來做的第一件事︰開冰箱。「拜托,女麻,是‘學富五車’啦。」祖安也來糾正池媽媽。
「我的馬車比五輛車還要大,裝了十個輪子。」池媽媽辯完,抬高嗓門對著空中喊道︰「比你的五輪多一倍。」
「五輪真弓。」祖安說,拿起池爸爸咬過一口的隻果,皺眉。
「什麼功?」池媽媽大喜,看著他。「你會什麼功?」
「嘖,五輪頁弓,一個日本女歌星啦,爺都听她的歌。」
祖安聳聳肩,吃起隻果。
「日本女歌星!」池媽媽醋勁大發,大步走出去。「老東西,幾時和日本女歌星有一腿?
竟來嫌我的歌聲難听。」
池瑛和尋歡在走道,把這一場牛頭不對馬嘴听了個一清二楚。兩人相視一眼,不禁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