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綺白她一眼。「你回來前,我就看到了。你不覺得文天佑晚上十一點才出門上班,有些奇怪嗎?」
「你是指……夜店?」
「我和心眉只是猜。你問問你哥哥,文天佑是做什麼的。」
「文天佑若真在星期五上班,我哥結交個牛郎朋友,他自己品行就有問題,問他也是白問,他才不會告訴我。」
「做牛郎不見得就品格低劣。和牛郎交朋友,未必會變成牛郎。」
「近朱者赤。」
「這麼說起來,我們應該和心眉同聲一氣,叫文天佑搬家。」
「為什麼?心眉又不會因為認識他,跑去當舞女。」
「萬一他們情投意合,將來生出個牛郎仔呢?」
「去你的。」
她們的對話,心眉在房間听得一清二楚。
換了平常,她早睡了。
女人之間的話題十分無聊,除了男人,還是男人。
陸羽談的是她在飛機上見到的男人。誰多麼唆,誰多麼色迷迷,誰多麼英俊瀟灑。玉綺的店里總有些男人,帶著一看即知是情婦的女人,共選焙玉飾和翡翠。她開門做生意,來者是客,滿月復哀嘆回家來向室友發牢騷。
男人為什麼如此?有些明明家里有個如花似玉、賢慧得不得了的妻子,偏養個濃妝艷抹、嬌聲隆氣、俗不可耐的外遇。這種男人最是可惡,莫名其妙。
這種話題,听了覺得無聊,所以心眉絕不加入。清官難審家庭事,她只是一介乎凡女子,哪里有閑工夫理會別人的外遇?今晚她們談的男人,是天佑,她才豎起耳朵听他一听。
這兩個室友恁地多事,居然有意拉攏她和天佑。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嘴里咬著一個,手里抱著一個,眼楮還東瞞西瞄,多多益善。」陸羽飛到哪,留情到哪。
「以牙還牙。」她說︰「怪不得男人好此道,樂趣多多。」
玉綺有一個男朋友交往了好幾年,就是不結婚。
「嫁了他,就不值錢了,馬上拿一只戒指將你束之高閣,他自去外面風流快活,進了家門,是有婦之夫,踏出門,仍是未婚單身漢一條。」
現在竟然把她拖下水,和她們一樣,在愛情游戲中不上不下。
心眉自知沒有她們那份灑月兌,因而男人們一律都是拒絕往來戶。
她承認她欣賞天佑。好吧,她承認他令她有種特別的感覺。僅止于此。
她輕輕躺下,怕吵醒寶寶。伸手模模他額頭,還有些溫熱,但呼吸平順。她略略放心,看著天花板。竟然睡不著。
以前听媽媽、姊姊們說失眠,覺得她們好笑,庸人自擾。風水輪流轉,她二十八歲,首次嘗到失眠滋味。
收音機也不敢開,免得音樂吵到寶寶。
心眉失笑。還沒做母親呢,已經步上她姊姊們的後塵,以孩子的需要為需要,他喘一口氣,她一顆心馬上七上八下。
天佑真是難得,在一個大家庭中生長,身邊繞著一群弟弟妹妹,不曉得多辛苦。
咦,念頭又轉到他身上去了。
寶寶一覺到天明,心眉反而睡睡醒醒的不安穩,睡也是迷迷糊糊瞇上眼楮,不到一會兒,嚇醒過來,結果只是露台風吹葉動的聲音。
她只陪著寶寶一夜,早上便臉色青白。天佑整夜上班,小孩一帶就是一天,直到她下班回來,尚要幫著她的笨手笨腳。
心眉拿定主意非請個保母不可。
寶寶終于完全退了燒,一口氣長了四顆門牙出來,難怪難受得不吃不喝。大人長顆牙,都不舒服得臉要腫上半邊呢。
按元以後,寶寶變得格外活潑好動,食量大增,胃口奇佳,任何廠牌的女乃粉咕嚕咕嚕吞下肚,管它合不合,他來者不拒,喝完不夠,還會舉著空女乃瓶哇哇大叫。餓的時候,爬到天佑身上,啃他的胡子。
寶寶的變化和新花式,整天在家的天佑最清楚。心眉回來,他的最新報告總是令她驚奇得笑倒。
「小寶今天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了。」
馬上叫小家伙當場示範。要他表演,他偏裝拙,拉他的手扶住椅子,他搖搖晃晃站起一半,一跌回去,對他們咧著嘴呵呵笑。
「這小子有幽默感。」天佑得意的說,好象那天分和他有關。
有時小家伙不耐煩他們老拿他逗樂,趴在地上拍地板抗議。
「小子有骨氣,拒絕被當小丑。」心眉驕傲無比,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
保母來過幾個,沒有一個能做超過一天、半天。
「放小寶一個人在地上爬,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嗑瓜子,把瓜子殼丟給小寶撿了放進嘴里啃。」
「她打小寶,打得劈啪響,都打紅了。」
「小寶的哭聲把我都吵醒了,她卻張著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總之,沒有一個讓天佑滿意的。
保母另有說詞。「瓜子是我吃的,不小心掉了一片殼,誰曉得你們家小寶眼楮那麼尖,又貪吃。」;「啊,我是好意想替你們省紙尿片嘛,抱著小寶在馬桶上把了半天,他不尿也不拉,一抱起來,即刻又拉又尿得人家一身,不過輕輕拍了他兩下,就沒命的大哭,跟遭了刑罰似的。」;「你們小寶除了睡覺,一刻不停,超級好動,帶他半個小時就滿頭大汗,趁他睡了,我才在沙發上躺下偷偷打個盹,誰知他不到五分鐘就醒來,不曉得他那麼快便龍精虎猛。
文先生耳朵听小寶的聲音特別靈;吭了幾聲,就由房間沖出來,哭都還來不及哭出來呢。他那對耳朵裝了收音器不成?」
心眉自然相信天佑。
眼見他累得瘦了一圈,眼楮戴著黑眼眶,快變熊貓了,心眉大為不忍,偏偏雜志社正準備發行一份娛樂新聞性月刊,上下忙成一團,她身為總編,不好在這個時候請太多假。
休假中的陸羽,看天佑一個外人如此義不容辭,她這個好朋友兼室友,不好意思置身事外。
「心眉,你再這麼每天早上遲到,會被開除的。這樣吧,我反正目前閑著,白天我和天佑輪值。你呢,也不必每天中午公司、家里的兩頭跑了。」
「你真的願意犧牲你的假期,在家當保母?那太謝謝你了。」
「朋友是做什麼用的嘛。何況以前你幫我很多忙,更是像大姊姊似的照顧我不少。再說,對我未來做單親媽媽的計畫,未嘗不是個職前訓練,助人又利己,何樂而不為?」
心眉既好氣又好笑。
「看我這樣撿個小孩,生活就搞得天翻地覆,你要做單親媽媽的念頭依舊不改,勇氣可嘉。」
「說一不二,不過是我許多優點的其中一小點。喂,文天佑,話先說好,你可不能過度寶貝你家小寶,到心眉面前暗告我的狀。」
天佑忙打躬作揖。「我哪敢?」
養兒方知父母恩,此話一點不假。
這天,趁著小寶和陸羽睡午覺,天佑回家去看他媽媽及他的六個姊姊另一群偉大的母親。
他一進門,文家第三代小娘子軍蜂擁而上,親熱地拉著他、抱著他,舅舅前、舅舅後,喊個不停。
以往的天佑會高舉雙手做投降狀,嘴里大喊救命,彷佛圍繞著他的一群小孩,是些張牙舞爪的異形。今天他高興地蹲,一一摟摟她們,抱抱她們,模模她們的頭發,並容許她們模他的胡子。外甥女們開心地咯咯直笑。看得他媽媽和姊姊們目瞪口呆。
「天佑,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正好有點空,回來看看你們。」
「媽是問,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今天一反常態,成了親善大使了?」
「是不是跑出去住了一個多禮拜,受了什麼打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