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想一走了之嗎?」心眉杏眼圓瞪。
「這兩位是你姊姊嗎?」陸平看看她們姊妹倆,小聲說︰「怪不得你要逃。好厲害。那一個最漂亮,可是最凶,一副要剝你的皮的樣子。」
「少唆,走吧。」天佑一身狼狽,自認倒霉地拽著陸平離開。
采眉抓住欲阻止他的心眉。
「心眉,你干嘛?人家不追究,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你還對人家又吼又叫。」
「我明明看見他扯著你的裙子不放。」
「宋繼祖先把人家的茶撞翻,又把一整碗芝麻糊撞得倒了人家一身,我沒手帕,桌上沒紙巾,我只好拉我的裙子去替他擦,他哪有扯我的裙子?我這黃臉婆德行,人家還非禮我?你有毛病啊?」
心眉登時難為情得說不出話來,好在那男人已經走了。
不,他還在櫃台等結帳,一面望著她們,見心眉望向他,他趕緊把頭扭開。
想到她方才把他一掌推倒在地上,心眉尷尬極了。小家伙闖了大禍,不敢再跑來跑去,乖乖站在一旁。采眉氣得半死,拎著他回座位。
坐下前,心眉忍不住瞥向出口,正好和大胡子男人投來的目光相遇。他又是慌不迭地把臉轉開,逃命般匆匆離開。
好象她長得面目可憎似的,她懊惱地想。
不過她的舉止確實粗魯嚇人,像個悍婦,心眉不禁又覺好笑。
午飯過後,心眉又回到辦公室。
「星期六還加班加成這樣,如此賣命,公司也不會變成你的。」采眉說她。「女人的天職還是為人妻、為人母,應該花點時間交交男朋友,打扮漂漂亮亮的去約會,找個可靠的對象安定下來。」
「可靠?誰能比自己更可靠?靠人不如靠己。」心眉回她。
「說的也是。像我和大姊,結了婚,做了家庭主婦,成了象牙塔里的女人,張口伸手全仰賴家里那個男人。」二姊欷吁不已。
「現代社會,走出廚房的女性多的是。」
「把小孩交給保母,出問題的可也不少。算了,仰人鼻息,總比拿孩子冒險的好。等孩子們大一點再說吧。」
其實心眉的兩個姊夫都愛家、愛老婆和孩子,沒有大男人氣息,她姊姊放心不下,舍不下孩子罷了。不過這是為人母的天性。何況兩個姊夫事業皆有成,不需要妻子去工作賺一份入收來貼補家用。
但是若像大姊,年近四十又懷了孕,步入中年要再度經歷生產的痛苦,更有高齡產婦要面對的各種可能危機。
大姊夫倒是喜不自勝。
「心眉,你大姊又懷孕了,你知道嗎?照日期推算,有可能是兒子哦。」
明明已經有了個兒子,仍有著彷佛老來終得一子的狂喜。
「不過若是女兒也沒關系,家里好久沒有小小孩了,這一下又有得熱鬧了。」
多好的男人,多好的丈夫。可惜並非天下男人都像大姊夫這般好好先生。
「算好日子,再生一個,生個女兒。」二姊夫以無比渴望的聲音對他老婆游說。
「不要,萬一又來個運動員似的兒子,我都可以去參加奧運馬拉松了。」
二姊夫貼著二姊耳朵不知低語些什麼,她滿面羞紅地白他一眼。
「死相,好啦,過陣子看看。」
看看這兩對,心眉實在沒有理由恐懼婚姻。她的父母婚姻亦十分美滿。
也許結婚沒那麼可怕,生養孩子嘛,如她媽媽和兩個姊姊所說,有苦也有樂。
但話說回來,除非她能遇到似她父親及兩個姊夫這樣的男人,否則仍然不予考慮。而這種可能性太低了,等于零。
那麼,她還是安全的。她寂寞地想。
寂寞!心眉頓在電梯外面,危險征兆出現了。
一本書上說的︰「寂寞可以令人做出任何事來。」
喏,她身邊又有兩個最好的例子。
陸羽和玉綺。
她們三人會成為室友,說來也是個奇緣。
她們同時去看同一間房子,三個人都很喜歡,房租是負擔得起,只是都覺得花大多錢在租金上不劃算,于是決定一起租下來。
當時陸羽剛和一位有婦之夫分手。她直到陷得太深,才發現對方是有家室的。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並未說我未婚。」這是那個男人堂而皇之的自辯。
陸羽在飛機上認識他,為他的翩翩風采所吸引,約會兩次後即墮入情網。他成熟、穩重、善解人意、體貼、細心,外形又瀟灑出色。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不是嗎?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會等著讓你來「偶然相遇」?才怪。
陸羽和他幾周不見之後,捺不住想念和寂寞,畢竟她是付出其情真心的,她打電話去,他欣然和她再見。陸羽掉回相同的煎熬,最後終于慧劍斬情絲,搬家。
好在她終年飛來飛去,很快又認識其它男人。他們是她不固定的男朋友,她對他們一視同仁。她決定今生交男朋友無妨,但絕不結婚。
「誰知道婚後他幾時去向其它女人,說那個男人對我說過的話?」
陸羽對婚姻死了心。
玉綺沒有這如許波折。她是看了太多她的好朋友戀愛,甜甜蜜蜜的結婚,丈夫等不及七年就癢,再三發誓絕不再犯,不久又心癢難自禁。
「不是我,是她一直來找我。」男人們一致的借口。
一個巴掌哪里拍得響?
玉綺光做旁觀者,便對婚姻寒了心。她和陸羽交往異性的方式不同。一次一個,並像她說的,交往最初就把話挑明,雙方不論何者想結束時,另一方不得有怨言,或糾纏不清。好聚好散。
心眉知道,現今杜會中,似陸羽或玉綺的女性,不在少數。除了男人不能生孩子,許多男人的游戲規則,也適用于思想前衛開放的女人。在這類男女避戲中,無所謂輸贏。
于是像心眉這樣,不願玩游戲,精神、心里有著自我道德束縛的女人,便只有下班後或假日里,拿工作填塞寂寞,或回家獨享孤單了。
陸羽還更異想天開呢。
「哪天我不想飛,不想一個人過了,找個基因優秀的男人,生個孩子,做個快活的單親母親。」她說。
心眉听得駭然,是啊,你快活,孩子怎麼辦?你有何權利在小孩出世之前,就替他決定讓他沒有父親,終生父不詳?
唉,真的,世間歷史上,任何開國闢疆的偉人,都沒有為人父母者偉大。
不知是否今天見了大姊,七早八早擔心女兒交男朋友,老太婆似的嘮嘮叨叨;二姊呢,為了小表不顧形象,蓬頭散發在公共場所狂奔吼叫;而大姊還有勇氣中年懷孕,二姊好象也有點被她丈夫說動了,害得心眉滿腦子胡思亂想。
真是的,反正她打定主意不結婚,自認不夠料子當偉大的人,一生平凡做個升斗小市民,何需憂國憂民憂他人閑情閑事?
鎖好車子,心眉正要走向停車場電梯。今晚只剩她一個人在家,前面柱子那邊人影一閃,使得她停住了腳步。
她呼吸也暫停了。十點多,快十一點了,這麼晚,停車場只有幾個角落亮著淡黃燈光,將近二十個停車位的停車場,僅她一個人。
她就算扯破嗓子大叫,樓上大堂的警衛也听不到。
心眉抱住雙臂,環在胸前,輕輕順一下緊縮的喉嚨。
「誰?」她試了一聲,然後再提高些音量。「是誰在那邊?」
也許她眼花了。也許只是水泥柱的影子。
她聳聳肩,提起腳,忽然身後有東西在移動。
她全身發冷,仍迅速轉身。
什麼也沒有。
「咯,咯,咿,啊。」
什麼東西?心眉奇怪地低下頭,瞠然瞪住爬到她腳前,對她天真的咧著嘴的………小孩!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