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算玩弄感情了啊。」
「哎,人相處久了,哪有不生感情的?揮揮衣袖不帶走片雲彩,是詩人寫的詩,世間人有幾個能真的如此灑月兌?兩人一旦分手,總有一個受傷害,不是自己心碎受傷,就是傷了別人。」
「咳,交交朋友,你擔心日久生情,又擔心終究要論婚嫁,顧慮這,顧慮那,你也太麻煩了吧?」
「一點也不麻煩。朋友我是交的,要變成男女朋友,免談。簡單又明白。」
「無奈女人間的友誼都有變質的可能,何況男人和女人!」
「我這個人保守又死腦筋,重情又念舊,交朋友,得一份感情,便是一輩子的事。除非你翻臉不認人,否則我們的友情永遠長存,不會變的。」
「我懂了,你若接受一個男人對你付出的感情,你也會死心塌地,此情不渝。而你是如此善良,更兼有傳統的美德,不願傷人感情,所以索性獨身到底,男朋友也不交。」
「認識又同居這麼久,你總算發現了我偉大的一面,別忘了我百年之後,為我立下貞節牌坊。」
她們笑著掛斷電話。只不過心眉的笑容里有些許她不輕易露給旁人看見的落寞。
她不是沒有過綺夢,也曾對愛情充滿幻想,大學時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愛結束後,她想寧靜清心的過一些時日,不料這一過就過了數年,並在這段期間,不知怎地得了恐婚癥。
心眉的約會是和她兩個姊姊。月眉和采眉自從升格為人母,三姊妹就少有時間相聚了。她們為丈夫及孩子佔據了所有時間,心眉則因工作成為她生活最大重心。
身為女性雜志月刊總編,除了經常堆積如山的文稿和紙上工作,有時她還要兼任采訪,遇上對象是名號響叮當的人物,她這位總編更要親自出馬,以讓受訪者感到備極尊崇。
起初她偶爾還會抽空去看看兩個姊姊,後來一見面,她們就姊代母職的催她嫁人,她便開始避而遠之。
今天的聚餐是二姊采眉召集的。
「姊妹們住同一座城市,居然半年一年的見不到一次面。」采眉埋怨道。
心眉到茶樓時,召集人正在桌子與桌子間的信道追著她那兩歲的兒子,官兵捉強盜似的。
想她二姊當年何等如花似玉,嫻靜文雅,如今嬌滴滴的管二小姐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撕牙裂嘴的大呼小叫。「站住!我叫你站住听見沒有?」
為了把梳妝打扮的時間省下來,對付她兩個彷佛來自野蠻叢林的兒子,她將一頭烏溜溜的長發咬著牙剪掉了。「落發」那天,心眉在一旁陪著。
「看起來清爽多了,是不是?」二姊紅著眼眶問她,問著問著,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人家是長發為君剪,她是長發為兒剪。以前她多寶貝她的三千烏絲啊。
大姊橫眉豎目的教訓著今年剛上國中一年級的女兒。向小倩頗有乃母年輕時的美姿,柳眉大眼的。
老二向俊杰簡直是他那帥老爸的翻版,才小學六年級,已長得人高馬大,老是欺負大他一歲的姊姊。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小倩挨罵八成又是他的暗算。
采眉的老大今年五歲,生得十分俊俏,心眉卻叫他牛魔王,老二是小牛魔王。兩個小表的脾氣都壞透頂。
心眉坐下,瞅著老大的臭臉。「牛魔王,誰又惹你龍心不悅啦?」
他拿起一支筷子敲杯子。「炸雞、薯條。炸雞、薯條。」敲一下,喊一聲,抗議似的。
「前幾天街上示威游行,敢情領頭的是你。」心眉把他手上的筷子拿下。「別敲啦,這麼小聲,誰听得見?等一下我去給你拿個擴音器來。」
「你們幾個,看到小阿姨,不會叫人嗎?」月眉斥道。
三雙眼楮瞟過來一眼,沒人作聲。
「好乖,不必多禮了。」心眉說。
「叫你們叫人,怎麼一個個成了啞巴了?」月眉吼。
「哎,行啦,沒看見他們行了注目禮了嗎?難道要他們跪下參拜不成?當我是慈禧太後啊?」
幾個小孩嘰嘰咯咯笑起來。
「小阿姨好。」小倩羞澀地開了口。
「小阿姨好。」兩個男孩跟著說。
「你太久沒來看他們,都生疏了。」月眉埋怨她。「再不見面,連誰是小阿姨也不記得了。」
「小阿姨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忘了就算了。對不對?」她向孩子們眨眨眼楮,他們又一陣咭咭咯咯地笑。
「胡說八道的。」月眉瞪她一眼。
大姊以前最是活潑風趣,是家中父母跟前的開心果,現在連幽默感也沒有了。
「你剛剛在發表什麼訓話?」心眉自己倒茶,壺卻是空的,只好揭開蓋子放到桌角,等服務生經過拿去添水。
「不訓行嗎?她才多大年紀,交起男朋友來了。」
「哎呀,告訴你不是嘛!」小倩委屈地喊。
「女生愛男生,小生不能生。」她弟弟拍著手唱道。
月眉一掌拍上兒子後腦。「去你的,你能生,趕明兒個你生一個給老娘我看看!」
罵完兒子,又去訓女兒,「和你小阿姨學學,她這麼大年紀,都還不交男朋友呢!」
這麼大年紀?她才二十八歲哪。什麼不好比,比到她身上來。
「小倩怎麼能和小阿姨學?將來也終生不嫁,當個老處女嗎?」心眉說︰「早早交男朋友,早早嫁了,生幾個孩子,喏,像你媽和二姨,多好,到老時兒女都大了,好享清福。」
小倩馬上露出恐慌狀。「噢,才不要哩。我要像小阿姨,個現代女強人,單身貴族。男人,煩死人了。」一面向她弟弟扮個鬼臉。
向俊杰不甘示弱,立刻回一個更丑的怪相,外加吐舌頭發怪聲。
牛魔王一旁坐得無聊,沒人注意他,又拿起筷子敲打。
「炸雞、薯條。薯條,炸雞。」
「別吵了,」月眉奪下筷子。「你媽說過了,等你爸爸來就帶你去麥當勞。」
「我要去德州炸雞啦。」
「你要去加州賣雞也得等你爸爸來再說。哦,真要命。」
月眉忽然臉色發白,捂著嘴往洗手間跑。
「她怎麼了?不舒服啊?」心眉問。
「懷孕了啦,」小倩回答。「媽天天害喜,害得面無人色。」
心眉暗暗申吟。大姊每次懷孕害喜,都像生場大病。本來一男一女剛剛好,決定就此打住。想來是一個不小心失算,又中了彩。
「我去看看她。」
她才站起來,就听到二姊一聲驚叫。她循聲望去,只見采眉一臉尷尬窘迫地彎身站在一個男人身邊。那大胡子男人和她拉扯著她的裙子。
喝,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此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非禮女人!好大的狗膽!
心眉趕了過去,一把將采眉拉開,另一手一掌推得那個人砰地連椅子帶人摔跌倒地。
「二姊,你沒事吧?」問完,她氣勢凶凶指著正站起來的大胡子。「你這個,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天佑滿頭霧水。「我……」
「心眉,你干嘛呀?」采眉推開她,向天佑賠笑臉,彎腰賠禮。「對不起,真是萬分抱歉,先生。」
「他掀你裙子,對你非禮,你還道歉?」心眉瞪她,又瞪那男人。
這時她看見他衣服和褲子上都一大片黑糊糊。
「真的非常對不起,先生。」采眉對他九十度大鞠躬。「我賠你,我賠你。」
「不用,不用,算了。」天佑往後退到牆角,伸手往外擋,好象她們有傳染病。「真的,算了。」
陸平這時回來了。
「咦?怎麼回事?」
天佑如遇救兵。「搞什麼你,打個電話打這麼久?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