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得很輕便,牛仔褲,淡黃色運動衫。而且他對她微笑。她忽然明白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多麼奇怪,她有點震顫地想道,不知多少名仕或富有多金、英俊的男人追求過她,從沒有一個引起她這麼復雜的感覺。展令方,他是如此不容人忽視,有時令人生氣,還有一點教人迷惑。
「她出事了?」看了珊珊短得不能再短的「信」,安曼焦急地問。
恬上只有三個英文字︰SOS,和兩個重重的驚嘆號,末尾潦草的寫著珊珊的名字。
「但願不是。」令方靜靜道,不想引她太驚慌。
「沒有地址呀。」她翻著信封。
「她在信紙後面畫了地圖。」
在安曼看來,那些只是凌亂而歪曲的線條,沒有標示或注明。
「我看不懂。」
「不要緊,我知道她在哪。」
她疑惑的看著他。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給她一個保證的微笑。
她真的便安心了。
「能不能請問你一個問題,展先生?」
「我們同意過做朋友,我想你叫我的名字比較適切些。我的朋友不會稱呼我「展先生」。」
「令方,」她樂意從善如流,「據我所知,你在這一行是位恔佼者,你怎會有時問去當義工呢?」
他看看她。「沒時間的人是他們不願意有時間,只要有心,總會找到時間去做些事情的。」
她也有著他,趁他目光轉去注意路況,打量他。
「提及你做義工,讓你感到不自在嗎?」
他聳聳肩。「因為我是律師,兼做義工,很多人便大篇小敝。」
「行善不分來自何種職業和階層。」
「不錯。不過我不認為我在行善。加入義工行列,我得到的遠比付出的多。」
「我想找了解你的意思。」
他卻笑起來。「無關施與受。義工們對所做的事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大家不管來自何處,全都是彼此的朋友,沒有利益沖突,隨時互相幫助、互相支持,遇到問題時,大家會緊密團結,彼此保護。」
「在這個功利主義彌漫的社會,充斥強權、金權為主的氣息里,你所說的,確實是一股難得的清流。」
他看看她。「義工行列中,其實也有好幾位演藝圈中人。」
「我听說過,也在報章、雜志上有過。」
他察覺出她還有話懸而未說。
「但是?」
她猶豫。「還是不說的姅。」
「這兒又沒有第三者。我不會隨便饒舌,你可以相信我。」
「不是啦。只是我個人的……唔,一種想法而已。隨便開口說了,萬一誤傷了人,不大好。」
「對象若是我,盡避說,我保證不告你誹謗或惡意中傷。」
「其實是我自己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是非,和別人沒有關系。」
令方想了一下。「我懂了。越是有名氣,受人矚日,去做義工這差事,越會招人閑言,被批評是裝模作樣,裝腔作勢,塑造形象?」
她皺皺眉。「你又在諷刺我。」
「難道我說錯了?」
「你便頗具知名度,也是個名人。」
「只在同行同業間,不像你天天出現在螢幕上。」
「相同的意思。你在譏笑我太在乎形象。」
「你實際上是很在意別人的荷法。承認吧,安曼。你當初公開過去的所有遭遇,難道也是演戲?還是一種宣傳手法?」
「公開什麼過去?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得了,安曼。我不看連續劇,不看娛樂新聞,不表示我愚昧無知。」
「你這人太奇怪了。你攻擊我,就因為我沒有加入義工行列?」
「我透過在當義工的幾位演員幫忙,想和你聯絡或找你本人,但都被擋在門外。我不了解,我十分困惑,安曼。你能坦然讓大眾知道你的過去,卻又好像很擔心被人發現你的隱私,竭力遠避外人的接觸。」
「這又扯到我不敢認珊珊的話題上來了,是嗎?」她長嘆一口氣。「我真不知如何解說你才會相信。」
「沒有人會因為你認自己的女兒而嘲笑你的,安曼。」
「我如果承認了她,我自己會笑死。我父親呢,大概就不會覺得這件事好笑了。他連嘲笑都笑不出來。」
「你父親?」令方很驚訝。
他沒機會再問下去。他的車剛靠路邊停下,珊珊使出現在他車窗外,敲著窗玻璃。他搖下它。
「快點,快點,快……」她忽然看見安曼,焦急的臉龐閃過驚愕,接著當作沒看見般,對令方說︰「快呀,快來不及了。」
看樣子她沒事,除了滿臉污垢,披頭散發。令方和安曼松一口氣,同時下車。
珊珊已經跑進一條窄巷,他們緊跟著她。
簡直像拍黑夜追逐戲,安曼想道。空氣中的氣味令人作嘔,巷子又小又黑漆漆的,路面坑坑洞洞,小表跑起來如履平地,箭步如飛。真佩服她。
珊珊把他們帶到一處正在蓋房子的工地,一堆木材和石磚中間,奄奄一息躺著一個瘦巴巴的小女孩。
「她需要去醫院。」珊珊對令方說︰「請你幫她。」
「她是誰?」令方問,彎身模模小女孩的額頭。「老天,好燙。」
「她前天就這樣了。」珊珊說。
「她已經昏迷了。」令方把女孩抱起來。「你還寫什麼信?應該馬上打電話!」
「你現在責備她做什麼?我們趕快去醫院吧。」安曼月兌下外套給小女孩蓋上。
「你們要照顧她啊。」珊珊喊。
「你不一起來?」令方詫異地轉頭。
她看一眼安曼,眼神倔強。「我不去。」
「珊珊,跟我們回去吧。」安曼說︰「我們找了你好幾天了。」
「你找我干嘛?你不是說你不是我媽?」
「我……」
「安曼。」
安曼和令力的眼神相遇。他要她認下珊珊。
這一認,後患無窮啊,如何善後?這可不叫什麼善意的謊言。
不認,小妮子肯定不和他們走,又不曉得天涯海角何處去找她。
安曼進退兩難。
「安曼!」令方急了。
「快帶小咪走啊,不然她就沒救了。」珊珊推他。「別管我啦,我闖蕩江湖慣了,又不是今天才沒媽。」
小表,簡直拿她沒轍。說這種話,听起來豪爽得很,分明教人為她心酸。
「你還要帥啊?」安曼抓住她。「你乖乖跟我回家吧,全台灣的觀眾都知道我是你媽了。」
「照片呢?」珊珊問令方。「你有沒有看到我和我媽的照片?」
「這時候你要照片干嘛?」
「咦,有了人證,還要有物證呀!才好教我媽心服口服。」
安曼翻翻眼珠。「我看到照片了。快走行不行?你要不要救小咪啊?」
「這可是你求我跟你回去的,展大俠,你做證哦。」
「得寸進尺呀你!」安曼瞪令方一眼。他在那抿著嘴笑。「還不走?」
珊珊坐後座,安曼抱著熱呼呼的小女孩坐令力的旁邊。小咪不但全身滾燙,而且身上有股異臭。
「這女孩姓什麼?她家人呢?」安曼問。
「不知道。」珊珊聳聳肩。「我撿到她的。」
「撿?」令方轉頭看她一眼。
「對啊,在垃圾堆撿到的。差點把我嚇死,還以為她是遭人棄尸呢。」
到了醫院,把女孩一身髒兮兮的衣服月兌掉,才真的嚇壞了所有的人。
她身上幾近體無完膚,到處是大片、小塊的淤紫、青腫,還有無數可怕的小水泡,及一圈圈香煙頭燙傷的灼痕。
安曼不自禁地把珊珊摟住。
「不要抱這麼緊啦,快不能呼吸了。」小妮子開心的抱怨。
安曼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通告,令方和客戶有約,他們商量之後,為小咪請了位特別護士,令方送安曼和珊珊回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