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下圍裙扔下,氣沖沖地走了。
她听到車子引擎時,跑出去,只看到車尾掀起的灰塵。
「好,你把他氣走了,你滿意了吧?」
石彥這才現身。
「慢著,以前他在時,你說什麼磁場抵觸,沒法出來。後來為什麼又可以了?而最近當他在場,你又再度不露面,這是怎麼回事?」
他抿抿嘴。「他的磁場還是很強。面對他時,我會很快感到虛弱。」
「這是什麼道理?我看的書上沒有說到這種現象。」她喃喃。
「這個世界有很多現象仍不是人類所能了解的。」
她看他。他知不知道這是他第一次承認他不是「人」?
接著,她發現他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石彥,你不舒服嗎?是不是生病了?」她柔聲問。
他苦笑。「你為什麼不會像他那樣生氣?」
「我沒法生你的氣。」
他眸中一點光芒一閃。「我知道。我知道你終究是愛我的。」
「唉,石彥,我關心你。是的,我很喜歡你,但是我永遠不可能給你你期望的愛。」
扁芒立即為灰暗淹沒。
「永遠?」
「永遠不可能。」
他繃著臉。「我會等,一直等到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明白你愛舒文,但我一再地說過,我不是——嘿,你去哪?」她在屋里轉圈。「回來!」
她跑到窗邊。他不在畫里。
「舒文死了!她和你一樣,死了!你究竟怎樣才會相信?」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沒見過這麼固執的……頑牛!你不相信嗎?你不相信舒文死了?好,我會教你相信的。」
她要怎麼做呢?如何才能教他死心?
戀文進房間拿出舒文的畫像。栩栩如生。是的,他確實把她畫得栩栩如生。他一直住在這,等著「她」,相信「她」會回來,是因為栩栩如生的舒文在這嗎?那麼,只有一個方法能令他斷掉念頭和希望了。
他驀地出現在她面前,擋住她。
「不!你不可以這麼做!不可以,小文!」
「嘿!等著瞧!」
她一時忘了他沒有,伸手推他,手掌穿過了他,嚇得她大叫。忽然,她跑進廚房,拉開所有抽屜,可是她和關敬都不抽煙,屋里沒有打火機或火柴。
等等,打火機!莊琪有個打火機留在這。
她在工作室找到它,然後跑向前院。
「小文,不要這樣,我再也不吵你、不惡作劇了,你和他成親吧,我只要……小文!」他嘶喊。
她點著了畫紙一角,火苗迅速燃開。她把畫丟在地上,看著它燃燒。
「不!不!不!」他狂喊,無助地揮著雙手。
有淚水漫進戀文眼眶,她知道那和飄在空中的煙無關。舒文和她的畫像在轉瞬間成了灰燼。而當火燃燒時,火光中,戀文看到一個絕美卻憔悴瘦削的女子端坐火中,並不逃,並不呼救,也不掙扎,只是平靜地任由火把她燒成灰燼。
「小文。哦,小文。」石彥跪在猶閃著火星的灰燼旁,空舉雙手,淚流滿面。
戀文驚心地退了一步。她是不是做錯了?剎那間,她有個錯覺,舒文是一直活在那幅畫像中。
不,不是的,畫里是過去的余煙,一個待解的結。
仰天發出一聲淒切的長嘯,石彥消失了,他化成一縷煙和燒化的畫升起的輕煙一縷融在一起。
必敬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及戀文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輕輕擁住她。「戀文?」
「舒文……我知道她怎麼死的了。」她哽咽低語。「她在一間屋里,屋子失火,她沒有逃,她不想逃,她……」
「都過去了,戀文。」他柔聲哄她。「都過去了。」
最後一點細小的火星也滅了,風吹來,吹散了灰燼。
戀文瞠目結舌,無法說話。
「如何?還滿意嗎?」關敬走到地下室中央。「從現在到我們的兩打兒女全數報到集合前,這兒是你的展示間;等過個幾年後,再把它改成孩子們的游戲間。」
「什麼展示間?我又不做衣服,要展示間干嘛?」
但是她眼前的地下室寬敞、明亮,現代又融合藝術化的設計,簡直像巴黎香榭麗道著名時裝店的展示廣場。
「所以羅,干嘛讓別人去做你設計的服裝呢?肥水不可落外人田,這個生意我包下了。」
「你?」
「我們來個服裝、建築設計合成公司,如何?」
「老天。」
「我知道我們可能會忙得沒時間生孩子,所以我為我們找了個特別助理。她——」他看看表,「差不多該到了。」
「有人在嗎?喂,來個人好不好?」
莊琪!戀文驚訝地轉身,結果卻看到石彥站在那。
「有沒有人呀?太過分了吧!」在樓上大喊大叫的是莊琪沒錯。「老遠一通電報把我召回來,沒人去接我,還叫我去接人。人接來了,這里竟然半個人也沒有。喂,來個人哪!」
必敬什麼也沒說,只拍拍戀文便走開了。
「來了,來了,人來了。」
戀文望著石彥,只覺他不大一樣了,好像……老了些。
「你不要趕我。」他仍是那幽幽的語調。
她嘆息。「你還沒死心哪?唉,你究竟要我怎麼樣呢?」
「我是來道別的。」
「哦。」
「我要走了。」
「唔……祝你一路順風。」
哎,她說的什麼話?
他微微一笑,那表情像極了關敬。
「我要謝謝你。」
「哦,呃,不用客氣。石彥,我會想念你的。啊,我是說……」
他又笑,她不曾見他如此開朗過。
「我懂你的意思。知道你會記得我,這就夠了。」
她眼楮潮濕了。「再世為人時,不要再那麼死心眼,石彥。快樂些,你以前太憂郁,那很不健康。」
「我試試。」
她點點頭。「我希望將來有一天,會看到一個活潑健康的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啊,是啊,我做了太久沒有影子的游魂了。順便告訴你,睡在玻璃上一點也不舒服,尤其當那床不是自己的。」
她笑了,眼淚卻滑下臉頰。
「不要哭,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流淚,吃苦受累。當我們再見面時,我要看見你的笑容,真正的笑容。你也會看見我的。」
戀文微笑地用手背抹去眼淚。「一言為定。」
「對了,你知道石磊和我有個妹妹吧?」
「听過。怎麼?」
上帝,不要走了一個,又要來一個。
他淘氣地眨眨眼。「她就是你那個吵死人的朋友。她一點也沒變。」
莊琪?戀文怔住了。
「你未來的婆婆是你以前的媽媽。」
「戀文!你在下面干嘛,孵小雞啊?」莊琪喊著下來。
「再會了,小文。」石彥走了。
「嘩!」莊琪停在石彥消失的地方,「好一股陰風慘慘,那個鬼是不是……哎喲!」她無緣無故滑坐在地上。
戀文由怔忡中醒來,過去拉起她。
「告訴過你不要鬼呀鬼的亂叫嘛。」
再見,石彥。
「你的準婆婆在樓上,你還不去拜見!」
莊琪推著她離開地下室,一面嚷著︰「關敬,快拿我的相機來!」
一年半後,戀文自然分娩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接生的醫生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恭喜你一舉得男」之類的話。
他說︰「看!多奇怪呀,我從來沒見過出生就咧著嘴笑的嬰兒。」
護士們也圍著看,並且嘖嘖稱奇。
戀文趕緊要他們把男嬰抱給她看。可不是嗎?他對著她笑呢。那小臉那麼小,就有淘氣的模樣了,逗得她開心地笑起來。
這孩子活潑又可愛,十足的健康寶寶,從來不吵不鬧,不像其他嬰孩需要做母親的半夜起來喂女乃,總是一覺到天明。戀文可以一面專心工作,一面帶他,一點也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