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年代?」以華問。「你是什麼年代?」
「我告訴過以初了,我來自二三OO年。」
砰的一聲,以欣跌下了椅子。
以華的眼珠差點掉出眼眶。
于婷優雅地手撫著胸口,但下巴幾乎月兌離頷骨地張大了嘴。
另一聲巨響,是則剛往後愕不置地靠向椅背的身子撞倒了椅子,他跟著四腳朝天倒了下去。
以初跳起來去扶起父親。「爸!」
「我沒事,我沒事。」則剛威嚴地漲紅著臉擺擺手,坐回以初放回原位的座椅。
「對不起。」章筠歉疚地注視看她有若怪物的幾雙眼楮。
以欣慢慢呆愕地回座位上,瞪視著她。
「你是說……」則剛喝一口水,又喝一口,望著章筠一會兒,忽然以緩慢的聲調問︰
「你……這個……嗯,來自另一個星球?」
章筠思索一下。「是否另一個星球,我不知道。但我和你們是不同年代的。」
「二三OO年。」以華用力吞咽一下。「未來。她來自未來!」
「她不是。」以初急切地說,望向章筠。「恩慈,你真的累壞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我是來自未來。」章筠嚴肅地說。
第四章
「說她是鬼還容易相信些。」于婷低聲喃喃自語。
「我說不要來嘛。」她旁邊的則剛也小小聲地嘀咕。「再摔一次,我這身老骨頭就要散了。」
「未來?!哇。」以華的眼楮越張越大。
「三百年的未來。」以欣不相信,滿心的好奇壓過了驚嚇。「你怎麼來的?」
「這個……」偉志的時光機是個尚未公布的機密,她告訴了以初,但她不確定該泄漏給太多人知道,尤其這些人不見得會懂或相信她。「很難解釋清楚。」
「你該不是坐時光機,經過時光隧道回米的吧?」以華的問題教章筠吃了一驚。
「你知道時光機?」
「他哪有那麼博學?」以欣撇著嘴。「我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章筠震驚極了。
「哎,電影常演的,「來自未來「呀,「回到過去「呀,都是用時光機飛來飛去。」以欣說。
「電影?」章筠問以初。
「你知道電視,電影和電視差不多,畫畫大得多。電視可以在家看,電影則在電影院放映。」
章筠皺一下眉。她似懂非懂,不過這不重要,要緊的是——「你們這時候已經有時光機了?」
「電影里的科幻都是制作電影的人和編劇的想像,」以初為她說明,「是供人觀賞的娛樂,不是真實的。」
「啊,那麼你們的編劇的想像力非常有智慧,這個人必然有預見未來的能力。」章筠十分佩服。
「你真是坐時光機來的?」以華的眼珠又要掉出來了。
「我只是隨便猜、隨便說的,怎地一語中的啦!」
「是時光機,不過我設定的是二三OO年的三月七日,不知怎地,到一九九四來了。」章筠十分懊惱。
「酷!太酷了!」以華興奮地喊。
「如果你真的坐時光機由二三OO年來,你們的科技如此神奇,你怎會連電影都不知道?」以欣還是很懷疑。
「也許她那個年代不叫電影。」則剛緩緩說。
他老伴瞪向他。「你相信?」
他聳一下肩。「還有更好的解釋嗎?難不成你情願相信她是鬼?」
「爸!」以初喊。
「只是個比方,以初。」則剛說。
于婷直直望著章筠。「那麼,你很快要回去了?」
「我希望我能。」章筠回答。「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意外,會來到一九九四年。本來我沒預定來的這麼……遠。現在我還不確定我如何才能回去。」她望著他們每一個。「我不希望你們再把我當成凌恩慈。我看得出來,你們都很愛她,以初尤其……」她瞥她旁座的男人一眼,後者又露出教她于心不忍、于情不舍的痛苦表情。
「我終究是要回去的。」她幾乎無法說完最後這句話。
「不!不!思慈……」以初抓住她的手握緊。「你會留下。
你要留下。你必須留下。你不能走。你不去任何地方。你已經回家了。你已經在你歸屬的地方了!」
「以初……」章筠否決的話到了舌尖,說不出口。她所有的理智都被他充滿深情和痛苦的眼神鎖住了。「哦,以初。」
她無奈地低喃。
「我愛你,恩慈。」以初把她摟過來。「你也和從前一樣的愛我,我感覺得到,思慈。你愛我,你愛我的。」
于婷站了起來,拉拉丈夫,向以華、以欣做個「回家」的手勢。
「媽!」以華意猶未盡,想再多听一些二三OO年的事。
以欣踢他一腳,拽他離開。
他們的動靜,相擁著的以初和章筠都渾然不覺。她的肩上感覺到濕意,那是以初的眼淚,它仿佛滴在衣服上,滲進了她的肌膚,流滴進她揪緊的疼痛起來的心。她忽然全身每個細胞都充滿了柔情。
一生,她始終是個自信,意志堅決、果斷的人。她的冷靜和明晰透徹的頭腦,到哪去了?似乎不止是她的身體走失在另一個年代,她的心也迷失了。
※※※※※
以初是飛奔跑上樓的,打開門,他將臉色蒼白、惶急的章筠擁入懷。
「怎麼了,恩慈?作了惡夢嗎?」
她不該這麼做的,但是她無法抗拒,他的懷抱太誘人,太令人感到溫暖和安全了。她容許自己抱著他一會兒,然後她推開他。
「你的門不听使喚。」她告訴他。「我出不去。」
他哂然失笑。「使喚?你不能使喚它,你得打開它。像這樣。」他示範開門、關門。
「這麼麻煩。」她咕噥。「可是剛才我用了你昨天開門的方法,行不通。我想你是這的主人,它只听你的。」
「對不起,恩慈,我鎖上了。」
昨晚他們要就寢時,發覺他們要睡同一張床,她驚慌地要睡到地毯上,以初于是去睡客房。為了怕她夜里或在他起床前溜走,他將房門由外面鎖住。
她嘆一口氣。「你不必如此。我要走,會跟你說一聲的。」
他臉色陰暗下來。
「還有,你的水也不听使喚。」
她帶他到浴室的淋浴間,對著蓮蓬頭下了幾聲指令,向他證明。
以初大笑。「你得轉開水龍頭呀,蓮蓬頭哪里會听你的指示?」他轉給她看,水嘩嘩如注。「喏,有水嘛。」
「我的會听指示。」
她的咕噥在他胃里打了個小小的結。以初忽略它,對她柔柔地一笑。
「你洗了澡,下來吃早餐。」
「我不餓。以初,我要回去金瓜石,我昨天降落的地方。
我要試試能否有法子和偉志聯絡。」
他再度把她擁入懷中,深情地吻她的額和臉頰。「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法國吐司加麥片。趕快下來。」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走了。
他打定主意認定她是凌恩慈了,章筠搖搖頭。不行,昨晚他把她鎖在房間里,現在他把她說的話听若未聞,接下來他會要將她拘禁在這棟大房子里了。
章筠改變主意,不淋浴了。她要爭取時間。她不曉得如何去金瓜石,不過先離開這再說。
她找不到她自己的衣服,只好仍穿回昨晚換上恩慈的睡衣前穿的她那套衣服,在另一個櫥櫃里兩排鞋子中選了一雙墨綠色的棉鞋,正好合腳。
她輕輕下樓,祈禱著以初不要忽然由廚房出來。半躡足半跑地到前門這段路,簡直比她在偉志實驗室的經歷還要驚心動魄。
她伸手握住門把像以初那樣開門。當門應手而開,她歡喜得跟什麼似的。真想不到,自己動手開門會是這麼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