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珊看著她。只覺一股無法抵擋的愁緒沖激著自己。美麗的淡菲變得如許的陌生,如同睽違了好幾個世紀……她強自振作精神,露出笑容和淡菲招呼︰「你來了,淡菲。」
「我來晚了,錯過了最美好的薄暮整光……」
淡菲訥訥低語,但是晶珊听得很清楚。有一回,她們坐在這里享受著黃昏的優閑情調,晶珊慨嘆念著那首「夕崵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句;淡菲卻說,夕陽匆促消逝,沒有什麼可以惋惜的。因為太陽下山後,籠罩在大地的那一層藍光暮氣才是絕頂美麗的。晶珊深有同感,此後總是把薄暮籃光當做兩人共同的秘密財產一起分享,那是她們深厚友誼與默契的共通語言。
「我也沒有看到,你並沒有錯過,因為天快下兩了。」
晶珊告訴她,她並不詑異淡菲對滿天烏雲毫無所覺,她知道她心事重重,就像自己一樣。
「是嗎?最美好的東西,也許已經不能再一起分享……」淡菲這麼說,又覺得不妥,只好再補充︰「我是說,薄暮藍光。」
她在晶珊身邊坐了來,勉強對她笑了笑。
「我知道,淡菲,你還記得嗎?有很多次,我們同時看上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甚至一個裝糖果的陶罐子,一個放干燥花的小盒子,大部分時候都是你讓我。
我會想,也許是你體會到我比你更愛它們,也許是你真正能夠為我割舍犧牲。」晶珊仍舊把眼光調向遠方,語重心長地喃喃陳述,這些話,她已經憋得夠久了。
淡菲知道她別有所指,只是沉靜地傾听。當她接到晶珊的電話,听她用那麼堅持的語調約見她,她就知道她們需要面對的事已來到眼前。
「但是,生命有更重要事情是不能讓,也不能犧牲的,我也不能要求你讓。淡菲,我只請你把秉文還給我。听清楚,是還給我,不是讓給我,為我犧牲。淡菲,你懂不懂?」晶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激動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還給你?為什麼是還給你?」淡菲卻是持續地冷若冰霜,持平地反問,把一雙亮閃閃的眸子轉過來正對著晶珊。
「他是我的所愛,我和他相愛在先,你怎麼可以橫刀奪愛,對你的好朋友橫刀奪愛?」晶珊失聲而哭,天空也開始下雨,雨滴巨大如豆。
「誰橫刀奪愛?究竟是誰橫刀奪愛?」淡菲略微提高著量,語調仍是可怕的冷靜︰「你怎麼能確定,我愛上他的時候會比你晚一分鐘、一秒鐘?沒錯,當你在酒會中看到他的時候,你就愛上他,如果我也是呢?那麼又是誰橫刀奪愛?也許你的優勢就是你先表明你愛上他而已,而我卻把它隱藏起來,獨自在心里默默承擔。
晶珊,你還能說,是我橫刀奪愛嗎?」
「那麼,我還是承讓了,是不是?你有沒有忘了,你始終在等著司徒志剛,為他朝思暮想?他不是你唯一的是愛嗎?現在你卻告訴我,在我愛上我生命中的唯一一個男人時,你卻說你也愛他?」晶珊站了起來,對著淡菲歇斯底里地大叫,傾盆大雨無情地淋洗著她們。
淡菲也緩緩起身,無畏地反馭︰「你是不是想罵我心猿意馬、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甚至水性楊花?為什麼不能愛另外一個男人?是因為我有了司徒那個前科,我便不夠格再去愛一次?晶珊,我再告訴你,你的另一個優勢只是你坦然去追求他、接近他而已!」
「所以,你再也不甘寂寞,再也不肯退讓,你背著我和他來往?」晶珊的頭臉都是雨水,顫抖地怒責。
「不,你應該說,我背她里勾引他、迷惑他,這樣比較符合你對我的人格評斷。我的確是,我勾引他、迷惑他、接近他,像個小偷一樣,我甚至為了接近他,拿周策當幌子,我的確想這樣做!」
淡菲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她的犀利告白使晶珊根本無法招架。她每說完一段,晶珊就氣一次。這一番血淋淋的供詞才說完,晶珊忍無可忍地揮動雙手,向她迎面打去,她在突兀錯愕中慌亂地抵擋閃躲,然而晶珊氣瘋了,哪里收得了手?她死命地抓住淡菲,胡亂捶打拉扯,混亂地叫罵道︰「淡菲,我恨你!你死了吧!你死掉吧!我恨你!」
淡菲被這沒停歇的劈頭亂打也打疼、打氣了,也出了還擊。兩個濕透的人在兩中追逐、廝打。
「你才是自私鬼!從頭到尾,你才是自私鬼!我為什麼要讓你、讓你、什麼都讓你?你為什麼不死?自私鬼!你為什麼不死?」
「你死掉吧!魏淡菲,你現在就死掉!」
「為什麼不是你死?姚晶珊?是你該死!」
這樣的叫罵纏打似乎永無休止,直到一道巨大的閃光在她們的頭頂爆裂,如同神只怒吼的雷聲當頭爆出了巨響,才讓她們如夢初醒地收了手,喘息地對望著,任雨澆淋。
如同對遍身濕冷毫無知覺,也如同無感于遠方車水馬龍繁華世界的存在,她們在雨中站了好久好久,似乎靜待著驟雨澆熄心中狂暴的焰火……終于淡菲先伸出了手,握住了晶珊的指尖。她們的手,一樣的冰冷。
「是馮秉文告訴你的?」她憐惜地伸出另一只手,為晶珊拂去貼作臉上的濕發。
晶珊不回答,只是失神地看著淡菲的臉。
淡菲收回雙手,抱在自己胸前,愴然慘笑道︰「只是我勾引他而已,他什麼也沒做,真的是這樣。」
她瀟灑地甩掉臉上的雨水,也許晶珊根本不知道,雨水里摻有太多太多堿澀的眼淚。
晶珊只是不停地搖頭、搖頭。
許久許久,才喃喃重復地低吟︰「你不是真的愛上秉文,秉文也不會真的愛上你……」
「不,晶珊,你要听清楚,不要讓今天晚上白白打了這場架!我真的愛他,我不想再瞞你,你也不要欺騙自己。」淡菲斬釘截鐵,毫不容情。
「你……」晶珊忍不住再度失控咆哮,渾身氣得直打哆嗦︰「你還是……還是要和我爭?」
「抱歉,沉淪地獄的滋味我知道,但是我無法放棄。」淡菲的冷靜及回答,令晶珊瘋狂。
她再度撲向淡菲,連連的捶打伴隨著一串串嘶罵︰「魏淡菲!你這個見色忘義、水性楊花的東西!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這一瘋狂的打罵結束之際,晶珊突然氣衰力竭她倒下人。
「晶珊!」
淡菲大驚之下抱住她,在驟兩巾,使出所冇的力氣把晶珊抱上台階,又抱到了回廊的檐下,然後又抱著她,虛月兌地靠牆癱坐了下去,緊緊她擁著昏厥的晶珊,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仿佛恨不得將自己的余溫完全過渡給她。
「晶珊,你別死,你不要死,晶珊……」
淡菲的面頰緊偎著晶珊的額頭,在喃喃的呼喚中,兩串溫熱的淚滾落了下來。
※※※
淡菲看見馮秉文進了他的辦公室,稍後也跟了進去。
秉文一看見她,立即浮現不安的神色。
淡菲卻並沒有何對他做出令他膽戰心驚的特立獨行,甚至沒有正眼看他,只淡淡她說︰「晶珊可能生病了。」
「哦?」秉文意外她應了一聲。
「你真的不知道?」淡菲又漠漠地問,接著連續咳嗽了好幾聲。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看見她了。」秉文老實地回答。
「為什麼要疏遠她?她病了。」
這時,淡菲才抬起眼,半恨半怨地迅速看了他一下,便直接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