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易風卻對她說︰「你父親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他風趣詼諧,談吐不凡,很有紳士君子風範。」
看來世間真是沒有一件事能料定的。嘉茹越發的只想繼續待在她平靜、單純的舊屋里,維持她原來無波無浪的生活。她拒絕了父親要她搬去新加坡和為她還債的提議。
「何先生給我的設計費足夠讓我少掉兩年的負擔,那筆錢我知道是你給的,等于你替我還了部分的債,我已經很感激了。」
「那是你的工作換來的報酬,說什麼感激?何況你是我女兒,我坐擁財城,卻讓我的女兒負債度日,象話嗎?」
「爸,我結過婚,是潑出去的水了。我是你的女兒,可是現在我姓凌,我不能用你的錢還姓凌的債,請不要再提起報酬兩個字,好嗎?」
她父親拗不過她,只好不再提為她還債的事。嘉茹答應「捷英」的新公司開幕時,再邀他到她簡陋的寒舍住幾天。
敬桐卻完全沒了消息。一次電話也沒打過,她去工地察看裝修時,踫到他的秘書雲菲,她告訴嘉茹,敬桐因公到歐洲去了,短期內不會回來,他的職務,總裁已派另一個人來暫時代理。
還說什麼解釋呢?他連和她聯絡都不嘗試。但話說回來,是她自己說了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捷英』之後,又有兩個人慕名找她做室內設計。幸而尚有工作讓她忙碌,否則她想她可能會因終日想他而發瘋。
這天她正在畫一張新設計圖,又听到紅茶扯著嗓門大叫︰
「刺客,來人哪,意大利刺客!」
嘉茹心一慌,筆下亂了一條垂直線。她鎮定地站起來,攏攏微亂的頭發,走出去。
卻是易風在門外,扠著腰瞪住紅茶。
「喂,嘉茹,你教教這頭紅嘴獸一點新字匯好不好?」
「嗄,」紅茶啪啪撲著翅膀。「易風,發瘋。嗄。母夜叉。」
「瞎!你這個小畜生!」易風掄起皮包要打它。
「嗄,嗄,易風發瘋啦!母夜叉!來人哪!」紅茶邊狂喊邊飛進屋里去了。
嘉茹笑得捧住肚子。
「還笑呢!都教你慣壞了。」
「妳也真奇怪。它說新字匯了,你也不滿意,太難為人了嘛!」
「難為『人』?你就是這樣人獸不分,它才這麼無法無天,對我這個『人』一點禮貌都沒有。啐!看我說的什麼話?真給這頭笨鳥氣瘋了,跟它講什麼禮貌。」
嘉茹笑著搖頭。
「好啦,好歹你總算笑了,我犧牲點尊嚴也就算了o」易風揮揮手。「哎,你又有生意上門了。」
「做什麼的?到屋里坐吧。」
「不了,我還有事,特地給你傳消息來的。你家電話怎麼不通啊?」
「大概又教咖啡把線扯掉了。」
「干嘛?你家的貓文明到和你搶起電話來了?」
嘉茹真羨慕易風,永遠開朗,自自在在,任何煩惱事,她手一揮就扔到腦後。
「喂,別用這麼曖昧的眼光看我好不好?已經有人在謠傳我是同性相吸了。」她撅起涂著桃紅唇膏的嘴作親吻狀。
「真的?跟誰?」
「跟你呀,大設計家。」她自己一陣咯咯笑。「好,言歸正傳。你記得買你媽留下的那棟房子的人嗎?
「記得。怎麼?房子有問題?」
「隔了這麼久,有問題也不干你的事。他們要加蓋,重新裝修,找你去設計,如何?有興趣嗎?」
「好。」嘉茹一口答應。這個case接下來,她算了算,余下的債差不多就清了。
「真爽快。至于價錢,我談妥了,支票都帶來了。」易風打開皮包。「喏,這是一半的預付款。」
嘉茹接過來,看看上面的金額,不禁張大眼楮。「這家人中頭獎了是不是?」
「誰知道?我只管拿錢,你只管收錢,然後……對了,差點忘了,他們全家出國旅行去了,把鑰匙交給了我,要我拿給你。」
「做什麼?」
「去看看呀!看你要如何設計。主人說啦,不必經過他了,你的設計,他有信心。他希望三個月以後回來,能看到成果。趕得出來嗎?我知道你手上還有兩件case在趕。」
嘉茹奇怪地看看手里的鑰匙串。「我的圖畫得快,其他要看包工。」
「行啦,你看著辦。我走了。」
「易風……」
「感性的話省下來,等我需要滿足虛榮心的時候再說,此刻我需要的是男人。」
除了好笑地搖搖頭,嘉茹只有擺擺手,目送她飛車而去。
一生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夫復何求?而即使易風如此率性,曾經揚言要將男人自主命中趕盡殺絕,獨身一生一世的人,也開始喊著需要男人了。
但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握住那串鑰匙,雖然它們已經換過,但仍然可以開啟曾經屬于她的家的屋子。那棟房子是她母親在她同意嫁給那個男人後,買了送給她的。現在嘉茹知道她用的也是父親的錢,是父親送她的結婚禮物。
那或許是她母親唯一的一次,沒有把父親給她的錢用到賭場上。結果為了還債,嘉茹不得不賣掉它。現在她卻要去為它的新主人設計它的新面貌。這或許是老天給她的機會,讓她重回舊居,體會以前不知道的來自父親的愛吧。
嘉茹胸中涌上一股強烈的沖動。帶了祖安、紅茶和咖啡也跟著上了她的老爺車,她駛向半山區。
位于半山腰的房子,是棟兩層樓獨立建築。外觀已經有些陳舊,但看得出主人將房子保養得很好,庭院襄沿著圍牆種植的一整排矮松,修剪得十分整齊。
她用鑰匙開了大門,咖啡立刻探研新環境去了。紅茶謹慎地留在祖安肩上,圓溜溜的眼珠偵察般轉來轉去。
「找大叔叔嗎?」祖安拉緊了她的手,小聲問。
「他不在這。」嘉茹捏捏他的手。「沒有關系,祖安。跟我來。」
「哦。」
看到屋內空空如也,嘉茹嚇了一跳。牆上還留著原來懸掛畫或相框的四方及長方型痕跡,但屋子里除了還在窗子兩側隨風偶爾拂動的窗簾、灰塵,連地毯都抽掉了。廚房里也一樣。
在客廳角落地板上找到電話,試了一下,發現還可通話,她打了個電話給易風。
「屋子當然是空的呀,」她說。「屋主把家具和其他東西都運走了,好方便你進行裝潢整修嘛!要是工人把人家名貴的家具或昂貴的裝飾品,一個不小心弄壞了怎麼辦?你賠呀?」
「可是它看起來像沒人住了,廚房連個碗盤都沒看見,臥室衣櫥也是空的。」
「丟件好衣服也是損失啊。你要碗盤干嘛?打算在那煮飯不成?好啦,好啦,我在忙,妳也去忙妳的吧。」
嘉茹總覺有點奇怪。主人把個這麼大的房子交給指定的室內設計師,既不與她面談和溝通意見,只開張巨額支票,把屋子搬空方便她工作,然後全家旅行去了?她生乎頭一次踫到這種怪異的case。
她在這住的時間並不長,只有幾個月。而且,那幾個月她過得十分痛苦,賣掉它時,她毫無留戀,只想擺月兌當時的一切羈絆。現在它對她有了一份深重的意義,它是父親給她的愛的禮物。雖然它仍然不再屬于她,嘉茹決定將這次的設計當作她的代表作,使這楝房子成為她從小所渴望的充滿了愛和溫暖、歡笑的家。
***
「嘉茹好嗎?」
「為那棟房子,她忙得起勁得很。」
「她不是一向都在工作上投注下所有心力?我希望她不要太累了。」
「這次不一樣。以往她為了生活而工作,投入的是她的才華,這回她用了她的感情,全心全意的要設計一座愛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