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有償清的債有多少呢?敬桐後悔著他答應給她的設計費太少了。要想幫她,顯然只有這個方法。他幾乎可以肯定,她也會拒絕她父親的協助。他還沒有告訴邵老她過的苦日子,邵老若知道她這些年的情形,不曉得會多心疼。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嘉茹。」
她望著他。
「妳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懂嗎?從現在開始,你有任何困難,不要再獨力去應付。我不是說你一個人應付不了,但是我不要你把我置身事外,好不好?」
她眨一下濡濕的眼楮。「不論如何,謝謝你。」她輕輕地說。
「不,我是說真的。」他一手仍握著她的手,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他的眼中盈滿柔情,它也在他低柔的聲音里。「我知道你很頑強、很固執,可是,讓我照顧你,照顧祖安。」
這是承諾嗎?是哪一種承諾呢?她不敢問。
緩緩地,用另一只手,她覆上他托著地下顎的手,輕撫他粗糙的手背。
「你為我和祖安做的已經太多了,敬桐。」
「啊,我還沒開始呢。」他將地攬過來,她的頭于是靠在他肩上。「我要照顧你和祖安-輩子,嘉茹。」
她太激動了,濃濃的感情梗住了她的喉嚨,她無法發聲,便只是依偎著他,覺得孤苦了一輩子,終于她倦累的帆,找到了一個避風的港灣。
而敬桐隔了一晌,方忽然想到,他似乎許下了個終生的諾言,他卻不知她對他的感受如何。他知道她好不容易信任了他,也對他心懷感激,但她是否對他有些許感情呢?
***
他們搭的是早班飛機,到達新加坡時正好是中午時分。空中小姐過來向敬桐輕聲耳語,他點頭道謝。
下機時,嘉茹沒有看見其他旅客。一輛深藍色加長型平治轎車等在停機坪,司機候在開著的車門邊。嘉茹恍然大悟。這又是敬桐的安排!為了祖安,他為這趟行程真是煞費苦心。
在飛機上睡足了覺,祖安精神煥發,坐在後座,驚奇地東模模西看看,但是他沒有去注意關閉的車窗,或深色窗子外面有什麼東西。平治車內華麗的設備︰冰箱、電話,一架小型電視,已教他眼花撩亂了。敬桐周到地教人在車內準備的卡通錄影帶,更讓祖安看得到了目的地還不想下車。
他們由地下室停車場,直接坐電梯上樓,省去了住房登記手續,和避免穿過酒店大廳。而一出電梯,嘉茹立刻看出他們要住的是這一層樓上唯一的一間套房。
房間里的豪華自是不在話下,祖安張著嘴,來不及哇哇驚嘆,圓睜著眼楮,骨碌碌轉個不停。或者因為嘉茹和已成為他五體投地崇拜的偶像的敬桐都在,陌生的環境並未使他感到不安或恐懼。對他來說,一切都顯得新奇而有趣。
敬桐耐心地回答祖安一連串奇怪的問題時,嘉茹走到有若一座小花園的陽台,向下俯瞰新加坡整潔的市容。如她所料,這是位于頂樓的私人套房。想必是屬于敬桐專用的。
原來這就是他在新加坡的家。一間華麗的套房,卻比她和祖安所住的「房子」大上至少有一倍。她還沒有仔細參觀,已經心生畏縮。
「累不累?要不要洗個澡休息一下?」敬桐也走到陽台來。
她搖搖頭。「祖安呢?」
「在看電視。我發現他很迷電視。紅茶說的許多話都是從電視里學來的吧?」
她不置可否。「紅茶和咖啡整天跟著祖安。除了看電視、玩玩具,祖安沒其他事好做。他只愛看漫畫,別的書他都沒興趣。」
「電視看多了,對孩子不大好吧?」
她覺得他們好像一對在討論孩子教育問題的父母。祖安不是他們的孩子,她也無法想象和一個生活水準跟她如此懸殊的男人,共育他們的孩子。
啊,老天,她想到哪去了。
「你這兒很舒適。」她淡淡的轉移話題。「你不在的時候,誰來幫你打掃看管呢?」
他是不是听到嫉妒和試探?「這里每天固定有個人來打掃整理。」
「你不在她也每天來?」
「我不知道。也許吧!這間套房不是我的。」他注視她松弛了臉部緊繃的線條,露出微笑。
「不是你的?那怎麼……?」嘉茹猝然明白了。「是我父親的。」
「對。」
「他住在酒店頂樓?他沒有……家嗎?」
她終于開始詢問關于她父親的事了,敬桐希望這是好現象。或者她畢竟不會讓邵老空等待,而願意去見他一面。
「這兒就是他的家。」
嘉茹思慮著。終究還是問了。
「他沒有再婚?」
「據我所知,沒有︰他-直是-個人。」
她轉身走到陽台上遮陽傘下的柳條椅旁,想坐下,又頓住。她父親是否經常坐在這呢?
她的情感和思潮如波浪起伏,忽然,她覺得父親仿佛就在附近。嘉茹有些呼吸急促起來。
「你為什麼帶我們來這?你答應過不逼我,不強迫我。我來不表示一定得見他。你說過我還可以考慮的。」
敬桐一手放在她肩上,發覺她在顫抖,他遂雙手扶住她。
「不要激動,嘉茹。這個安排是我的提議,你父親立刻同意了。我是為了祖安,不是設下陷阱,要你馬上和你父親見面。」
她瞪住他。「「他知道我們來了?」
「他知道你和祖安和我一起來,他也知道你還需要時間考慮,雖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見你。」
嘉茹跌坐進椅子。「要是我不見他呢?」
「他會非常難過,但是他會諒解。他也說了,不一定非要你去見他,他可以來看你。只要看妳一眼,他就心滿意足了。」
「不要說了。」嘉茹閉緊眼楮,努力設法平定洶涌的情緒。「我並不是不想見他,我想見他想了二十幾年。我也曾想過,只要見他一面,一面就好,可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又失望。在我完全放下這個想望之後,他突然出現了,我……我沒法當那些椎心的痛苦不曾發生過。」
「慢慢來,嘉茹。」他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置在膝上顫抖的拳頭。「你已經在這了,其他就順其自然吧!好嗎?」
她慢慢張開眼楮,望進他溫柔似水的雙眸。「頭等艙和車子,都是他的安排?」
「是我的主意。包下頭等艙,讓車子直接來接,避開出關的排隊等候,都是為了祖安。我們要確定他不受到驚擾,對不對?」
她忍不住張開捏緊的拳頭,反手握住他。「你費了這麼多心思保護祖安,而你還說我對他過分保護。」
他柔柔一笑。「說是為了祖安,其實祖安若安然自在,你也少了掛慮,不是嗎?而且車子能開進停機坪,還是藉助了你父親的關系。」
她抿一下嘴。「他這麼財大勢大,只手就可擁有半個世界,他非要見我這個窮親戚做什麼?」
「嘉茹,不要再故意難為你自己。你不是在挑剔你父親,你是在制造理由好理直氣壯的拒絕見他,可是你不會因此比較好過,何苦呢?」
她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是真的。
「何況你不是什麼親戚,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呀!」
祖安這時走了出來,一臉的茫然。
「媽,肚子飽了。」他模著月復部,眼珠子朝陽台轉來轉去。「紅茶呢?咖啡呢?」
「你在飛機上吃了那麼多東西,又餓了?」嘉茹站起來。
「他不會非要紅茶和咖啡不可吧?」敬桐小聲問她。
「他對你是心悅誠服,真的非要不可的話,就看你的了。」她也壓低聲音。
他眸光閃亮。敬桐了解祖安對她多麼重要,現在她放心地把男孩交給他,其意義于他之重,非驚喜二字可以形容。也許皇天畢竟不負苦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