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這麼做嗎?」他的手拂向她修長的頸項。「我只是想了解妳,嘉茹。」他的手繼續移動,繞過去托住她的頸背。「你太緊繃,太容易緊張。」他將她拉近,直到他們的嘴唇相距不及盈寸。「我知道有個幫助你松弛的方法。」
快走開!叫他走開!他的唇縮短他們之間最後那點距離之前,嘉茹在心里對自己大喊。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腿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她的雙手抓住他腳前的衣服,以支撐她無力的膝蓋。
他怕地會逃走般,緊緊摟著她。他的雙臂有力強壯,他的嘴唇,他的吻,則柔軟得不可思議。他當她的唇如水蜜桃般,溫柔地品嘗,淺酌那份甘甜。他是那麼出乎她意外地溫柔,耐心地哄誘。
而他並沒有等很久。嘉茹在他們四唇一相遇時,即頭暈目眩,渾然不知所以然,其余便全部交給直覺。她的直覺通常應該是警戒性相當高的,今天它卻追隨本能而行動。
敬桐本來沒有打算吻她的,沒這麼快,他怕太魯莽會把地嚇退回她的自衛牆後面。他沒想到她的反應如此心甘情願,如此甜潤,如此柔軟,他幾乎覺得他可以這麼一直吻地,永不停止。
當他感覺到一絲怯怯然,些許羞澀︰一縷濃烈的柔情遂漲滿了他的胸臆。他更深入地吻地,也更溫柔。
嘉茹覺得她快化成水了。這個自一開始就逼得她喘不過氣來的男人,怎麼可能會這麼溫柔呢?他怎麼知道她需要被溫柔對待呢?她的生活里充滿了尖銳、冷酷的稜角,迫得她變得渾身也滿是稜稜角角。她從未擁有或享有過如許甜美的柔情,它一點一滴地滲入她禁錮多年的心房,她幾乎要為之融化。
但她不能。她更不可以忘了他的目的。這有可能是個陷阱。
嘉茹用軟弱無力的手勉強推開他,自己也退開。
「請你,不要。」
不情願地,敬桐故開擁著她的雙手,驚愕地發覺它們竟在顫抖。他深呼吸,調整他不穩的氣息。
「對不起。」他低語。「不過我不是為吻了你道歉。我很高興我這麼做了,而且將來我還會再這麼做。只是今天,現在,我似乎有佔人便宜、趁人之危的嫌疑,因而它雖然美好,卻會像是個取巧的手段。」
他如此明明白白點出她的猶疑和顧慮,嘉茹反而自覺像個多疑的傻瓜。
「不,你不可以再這麼做。」她本欲嚴詞反對,听起來卻若一句嬌嗔。
他忍不住伸手用手背觸撫她的紅靨。「我會,一定要。」
「敬桐……」她一叫出他的名字,他立刻愉快的笑了,教她羞得無法往下說。
「慢慢來,嘉茹。我說過,我是很有耐心的。」他的手掌貼住她半邊頰。「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他要去哪?她來不及問,他已經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她听見他一路吹著口哨出大門。
嘉茹把地虛軟的身子放進椅子,舉手模她的嘴唇,模到一朵她未曾覺察浮在那的笑容。天哪!她的反應和表現都像個白痴。難怪他說著「一定要」時,篤定得仿佛他確信當他再吻她,她還是不會拒絕。
她為什麼沒有拒絕呢?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她該承認那也是她要的。她同意,它的確很美好。感覺很好。太好了,令她害怕。
她害怕,不僅因為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和她父親關系密切的男人。她的日子里承擔不起更多波折,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她的毅力呢?她必須禁止他再過分親近她;她必須制止自己宛若個不知情為何物、渴望品嘗愛情之果的少女。而她的確不知熱戀和接受一個男人的感情,是何滋味。
可是他對她未見得是出于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她警告自己。
敬桐的腳步聲進來了,比出去時要快些,仿佛不如此,她會不見了。
他手上拿著個黃色公文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攤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並放下一枝金筆。
「你仔細看一下這份合約,若有遺漏或你不滿意的地方,我立刻修改。看完麻煩你在這里和這里簽字。」
嘉茹根本沒有心思細看合約內容,雖然她做出專心詳閱的樣子。當她在他指示的地方簽上她的名字,感覺上,她仿佛簽的是一紙終身契約,自今而後,她再逃不出這個男人的情網了。
***
「啊,謝謝你,蔣小姐。」
嘉茹感激地接過敬桐的秘書端來給她的冰咖啡。蔣雲菲約莫五十上下,留著爽麗的齊耳短發,熱誠而親切。一個上午她都盡量抽空到樓上來幫她的忙。
「真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我知道妳很忙。」
「哪裹,妳才辛苦呢!我不過舒舒服服坐在冷氣辦公室,你卻在工地里流汗。」
「哦,沒有關系,我習慣了。」
嘉茹喝一口冰咖啡。她本來想今天來做些詳細測量和初步規書,好盡快開始她的設計工作。早些開始,早點結束。她沒有和敬桐約時間,只想做完她要做的事,徑行離開,因此她只草草用發帶把頭發束在腦後,穿了件藍格子舊襯衫,褪色牛仔褲和運動鞋,也沒化妝就來在她旁邊的蔣雲菲,雖然她自己說她五十多歲了,看上去像才四十出頭,真絲套裝底下的身材依舊保持得相當迷人,適當的妝扮突顯出她職業婦女的精干。跟她站在一起,嘉茹自覺像個寒磣的鄉巴佬。
「如何?忙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到樓下辦公室吹吹冷氣,休息一下?何先生剛來過電話,他要下午才會來呢。」
她給嘉茹送咖啡上來之前就提議過好幾次,嘉茹怕踫見敬桐,婉謝了。她還沒有準備好這麼快再見他的面,經過昨天那一吻,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以前也曾經有客戶私下邀約她吃飯,但僅止于吃飯而已,不管他們事後如何企圖追求她、接近她,她始終把持著她的原則︰絕不和他們存感情上的瓜葛。敬桐卻輕而易舉地攻破了她的防線。她的失去原則,也使她失去了立場。現在她需要花些時間來重新建立她堅守的原則。
她和蔣雲菲來到七樓辦公室,一出電梯,清涼怡人的冷空氣迎面撲來。不知怎地,當她望向敬桐關著的辦公室門,明明已知道他不在,而且這才是她願意下來的原因,她仍有份莫名的悵然和失落。
雲菲為她推來一張黑色皮椅。
「對不起,凌小姐。辦公室還沒有完全布置好,到處亂七八糟的。」
其實她和敬桐在這層樓未裝修好的辦公室,除了部分油漆未粉刷完成,其他都還不錯。
象牙白的瓷磚地板配襯得桃心木辦公家具格外出色。她進去遇敬桐的辦公室,寬敞的方型大窗幾乎佔去半面牆,充足的陽光使得辦公室顯得朝氣蓬勃。櫸木地板光可鑒人,比起一般慣
鋪昂貴華麗地毯的辦公室,另有份溫馨的感覺。
「謝謝你。」嘉茹坐下來,望著坐進辦公桌後面的雲菲。「蔣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雲菲笑著。「這麼明顯嗎?奇怪,都是東方人,可是來自新加坡或馬來西亞的中國人,似乎還是和這里的同胞有所不同。可是我就看不出別人如何辦到的。」
「是妳的口音。新馬一帶的人說粵語,有種特別柔美的腔調。」
「呀,謝謝你。這是我听過最美的稱贊。」
「你的咖啡也沖得很棒。」嘉茹啜一口,舉起杯子,由衷地說。
雲菲笑眯了眼。「難怪何先生這麼欣賞你。你不僅在設計上是個藝術家,也是語言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