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安其實已經十六歲了,可是他的心智停留在六歲左右。他小時候病了一場,拖了太久,以致也影響他體格的成長。」
「原來如此。」他喃喃,注視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新的東西。「他不是你兒子,你卻養著他?」
「我照顧他。」嘉茹不自在地抽回手。「以他的情形,旁人很難和他相處。他很脆弱,很容易受傷害。除了實際年齡,和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小的外表,又比外表更小的心智,祖安只是比牙牙學語的幼童大一些的孩子。」
他點頭表示了解。「照顧他需要相當大的愛心和耐心。」
「我愛他。」
「你撫養他……唔,照顧他,多少年了?」
「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她如此簡單回答。
他是對的,凌嘉茹很不簡單。原先他只想探索她的秘密,現在他覺得她是個挖掘不盡的寶藏。
「他的父母和家人呢?」
「他父母都亡故了,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接著,嘉茹迅速改變話題。讓他再問下去,她會毫無遮掩的余地了。而她保護的不是她自己。她不願談那個她保護的人。
「你要給我看合約,還是如我所說,就此作罷?」
他搖頭。「你不出馬,我寧願讓大樓空著。」
她真希望她不要這麼容易被感動。「那麼……」
「嘉茹,他是個有病的老人,什麼事讓你恨他恨得狠得下心,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她抿緊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見他一面,對你會造成多大傷害和損失呢?」
「你不懂。」
「為我解說吧,我可以把一整天的時間都留給你。」
嘉茹嘆口氣。「你這人不輕易放棄,是不是?」
「看情形。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的事,我的鐘點費很貴的。對你,我的時間免費奉送。」
若她不是心情這麼惡劣,她也許會被他逗得笑出來。她沉思一晌。
「他真的有病?」
「這種事可以拿來開玩笑嗎?你父親沒有以他有病做為借口要求見你。他告訴我,是要我有個心理準備,他打算要我為他處理他身後的一些事情。」
「听起來他把你當他的繼承人了。」她的語氣平靜,沒有不平或不悅。「他的確相當器重你。」足見他是個很優異的人才。
「他非常想念妳,嘉茹,真的。」
她別轉開臉。敬桐容許她回避,暫時。她的硬心腸有些動搖了,他看得出來。一個會獨力撫養別人兒子的女人--還是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不可能真心狠到不見她自己的親生父親。這里面另有內情,他無論如何都要弄明白。
「昨天你走後,我打過電話給你父親。」她立即把臉轉回來。敬桐滿意的暗暗高興。他沒錯,她其實是關心她父親的。「別擔心,我沒有告訴他。我只說我和你還不太熟,我不確定你是不是他女兒。」
她還是不作聲。
「他很失望。當我告訴他你有個兒子,他自己馬上說︰『那麼這個女人不是我的小珍珠』。」
嘉茹又把臉轉開,這次是為了不讓他看見急涌進她眼眶的眼淚。
「我對你說過,你父親很關心你的一切。」
教嘉茹納悶的是,他既從不和她聯絡,又如何得知她的所有事情?
一輛車子駛上斜坡,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看到易風的紅色跑車,嘉茹立刻站起來,走出柵門。
祖安開心的跳下車,首先看到的不是出來迎接的嘉茹,而是停在另一邊,敬桐的BMW。
「哇,又有新車來了,我又可以坐車去玩了,好棒!」祖安繞著BMW,新奇又好奇地東模模,西看看。
易風瞄了站在院子里正往褲子上拍泥土的男人一眼,對來到她面前的嘉茹擠擠眼楮。
「看起來我把小家伙帶走得正是時候,我們是不是回來得太早了?」
「別胡說。」嘉茹低聲斥她。「他是來簽合約的。」
「乖乖,親自送到家里來,多麼熱誠感人。兩人腿挨腿的坐在泥地上簽約,多麼浪漫哪!」易風小聲氣弄她。
「易風!」
「我早叫你把那套破爛食人鯨換了吧,死骨頭硬,就是不肯。怎麼,不好意思請人家進屋去,是吧?」
嘉茹瞪她。「「我本來要好好謝謝你的體貼的,可別說我不知感恩。」
「大叔叔!」祖安忽然看見也走出柵門的敬桐,歡喜萬分的跑過去。「大叔叔來了。」
「你好,祖安。」敬桐親切地微笑。、知道了男孩的情況,他對他的態度依然如前,就好像祖安是個正常的孩子。
「你好,大叔叔。」祖安認真地向他伸出手。
敬桐慎重地握握他。他高興地咧開嘴。
「昨天是明天,現在是今天,明天是明明天……」祖安扳著手指數道。他仰起臉。
「啊,大叔叔今天就來了吶!」
敬桐一點也不知道他在念些什麼。祖安臉上是他所見過最燦爛的笑容。他忽然領悟了這個長不大的男孩什麼地方吸引他;是他的純淨本質,毫無經過世故的真誠,沒有受到半點污染的明淨如清澈湖水的心。
他同時了解到第一天他來時,嘉茹強烈的保護態度。她說的對,這樣一個純白如紙的孩子,不懂得防衛、防人,不懂得人世間險惡,到了外面,很容易受傷害。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天天來看你,祖安。」他柔和地說。
嘉茹動作好快,一下子就站到他和男孩中間,十足一副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而在她眼里,他是老鷹。
「不要對一個孩子隨便許下承諾。」她嚴厲地說。
他微笑的望住她。「你歡迎嗎?」
「別問她,她害臊。」易風插進來。「你上次到藝廊,怎麼不告訴我你是代表『捷英』呢?」
「陶小姐,」敬桐朝她點一下頭。「多謝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人反應真敏捷。」易風對嘉茹說,然後問敬桐。「你們合約簽好了嗎?」
敬桐看見嘉茹的臉立刻一片緋紅。不管她對易風如何說,他又發現了一件事︰嘉茹不擅說謊。
「正要簽,」他回答。「你們就回來了。」
「媽,」祖安拉拉嘉茹的衣服下襬。「可不可以帶大叔叔去看咖啡和紅茶?」
他渴望、期盼的神色和語氣,教嘉茹無法說不。易風在旁邊一副「你看吧?我早說過了」的表情。看來何敬桐的魅力不止她不知如何抵擋,連她最要好的朋友,視男人如公敵的易風,也教他迷了去。
「可以,去吧。」硬著頭皮,嘉茹答應。
當有祖安在場,她溫柔的模樣十分令敬桐動容和心動。她並不完全是在他面前的那個毫無感情、冷漠且冷酷的女人。
祖安拉著敬桐的手興高采烈地進屋去找他心愛的寵物朋友了。
「我喜歡他對待那孩子的態度。」易風和嘉茹一樣,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男生的背影。
只不過她的眼神充滿欣賞,嘉茹卻是心事重重的皺著眉頭。
「謝謝你,易風。」
「干嘛?跟我有什麼好客氣的?」易風耳朵上時麾的一長串叮叮咚咚的耳環,跟著她的頭晃搖。「看得出來喲,這個男人是個有心人。」
易風的意思其實是指敬桐不同于那些薄情寡義的男人。結果她這句話提醒了嘉茹。
何敬桐會不會對她用計不成,轉而去利用無知單純的祖安?
「一塊兒進去吧。」一念既醒,嘉茹不由得焦慮起來,要趕快進去看著何敬桐。她好後悔告訴了他關于祖安的事。
「不進去了,我中午臨時有約,要送一幅畫去給人家,所以我提早帶祖安回來,想你到這時候也該起來了。昨晚你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