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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赴一生浪漫 第7頁

作者︰葉小嵐

不出他所料,她還在停車場,試著發動她的老爺車。敬桐站在她車窗外面,手上拿著她剛丟下的鈔票。

「你忘了你的東西。」

她瞥他一眼,不理會他,越著急,越生氣,越是發不動車子。

「你下來,讓我幫你試試。」

嘉茹自己又試了一會兒,引擎總是無力的干吼一聲便掉回死寂。最後她只好放棄,絕望的下車。不論她多麼不想接受他的幫忙,她總不能在這耗上一夜。

不料她走出車子之後,他卻把她圈在車子和他的身體中間,雙手穩穩按在車子上,使她無法動彈。

「你要做什麼?」她屏息瞪著他。

「我們的話還沒說完。」

「我說過……」

「我知道你說過什麼。我听見了。」他俯視她。「你究竟為什麼這麼恨你父親,嘉茹?」

「我不認識他。試問,你如何去恨或愛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她的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只仍固執、頑強的高揚著下巴,

「你為何不間斷地向一個你聲稱『不認識』的人索取金錢上的資助,卻在他垂死之前,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仿佛頭頂猛地挨了雷殛,嘉茹好半天說不出話,消化不了她听到的消息。兩個消息。她的臉龐血色盡褪,輕輕抽了一口氣,背靠著車身以支持她發抖的膝蓋。

「垂……垂死?」

敬桐點點頭。「他得了絕癥。一個星期前醫生告訴他的,肺癌。」

她盯著他的眼楮,咬牙吸一口氣。「「這又是什麼詭計?」

她蒼白的模樣使她顯得柔弱可人。敬桐忽然有股強烈的沖動和,想將她顫動的身軀擁入懷里,想吻她哆嗦的唇辦,想看她是不是真的血液裹沒有一絲人性的感情。

「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做的。」他對她低吼。

他吹在她臉上的熱氣令她感到暈眩。很久以前她就停止對男人產生任何感覺了,而這個何敬桐卻逼得她神智不清,不知所措。

她抬手推他的胸膛。「你不妨去問你的老板,如果他認為我是他女兒,他該可以清楚的告訴你我是如何制造出來的。」

敬桐的臉俯得更低,嘴唇幾乎踫到她的。「我想是和你跟你丈夫制造你兒子同樣的方式。想想看,要是你兒子將來有一天,在你對他付出一切之後,翻臉將你視做陌路,你有何感想?妳有何感受?」

兒子?昏亂、氣急中,嘉茹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哪來的兒子?

「你干嘛這麼關心?他花了多少錢請你來當說客?」

「不會比花在你身上的錢多。你不承認他是你父親,甚至听到他有病也不肯表示一點關心,你為什麼要用他的錢?」怒氣猝地毫無預告的沖了上來,他不確知他氣的是她的無動于衷,還是他的過分熱中。「為什麼你需要錢繳學費的時候,他是你的父親?為什麼由他來支付你婚禮的開支,你卻沒有要他去主持你的婚禮,甚至連張邀請的卡片也沒有?他供你念完大學,又到意大利和德國去深造,你的畢業典禮也沒有邀請他出席,為什麼?」

嘉茹覺得她的腦子里像投下了一顆轟天雷,她的耳朵嗚嗚作響。他的指控刷掉了她臉上的血色,冰涼了她的血液。

眼淚不知幾時瀉進她眼眶,她幾乎咬破下唇地忍住不讓它掉下來。她猛地一把推開他,跳進車子里,把車門反鎖。

幸運地,這次鑰匙一扭,引擎就啟動了。她不顧一切地全力踩上油門。

一直到她的車子完全消失在黑夜中,敬桐猶楞在原地喘氣。這下可好,事情本來不會這麼糟,現在可救他給搞砸了。

***

(祖安和我去藝廊了。不要擔心,中午我會送他回來。風。)

嘉茹把易風留的字條捏在手里,跌坐在祖安床上,一手撐著還在抽痛的頭。

她昨晚回來時,祖安早巳睡了,易風在客廳看雜志等她。但她情緒太激動了,沒和易風說一句話,便沖進她房間,任易風在房門外輕聲喊,她也沒理她。

她哭了很久才疲倦的睡著。怕易風听見,也怕吵醒祖安嚇到他,她用枕頭蒙住臉,小心的低聲啜泣。

其實她很久以前就需要這樣大哭一場了。她始終沒有掉過一滴淚,無論發生多艱苦的狀況,她都咬緊牙關面對,,一一撐熬了過來。眼看著債務快要清償,日子可望過得輕松些,卻蹦出個何敬桐。

還有她父親。何敬桐昨晚對她咆哮質詢的每一個字,利箭般又刺了回來。

她走進浴室,用冷水潑臉。鏡子里一雙浮腫的眼楮,無力的撐張在一張蒼白的臉上。她看起來像個鬼,一頭長發使她看上去更加可怕。

嘉茹留著這一頭瀑布似的長發,是因為她沒有時間和心情理會它或整理它、修剪它,不知不覺它就長過了臀。她找到剪刀,隨手把它繞起一大把抓在左手,一刀剪下去,淚水跟著簌簌而下。

剪過之後,她淋了浴,把剩下僅過肩的濕發編了起來,用條橡皮筋扎住。

上帝保佑陶易風將來遇到個好男人。她想著,嘆一口氣。

帶著一杯濃茶,她搬張椅子坐到院子襄去,坐在太陽底下。幸好她有易風這麼個善解人意的好朋友。以她今天這種殘余自昨夜的心情,若還要面對祖安干奇百怪的問題,地恐怕會崩潰。

一個不小心,她的目光掃到院子里那包何敬桐扛進來的泥土,陰郁立刻掩蓋了太陽的光芒和溫暖。

听起來,她父親給他自己塑造了個完美的父親形象。難怪何敬桐好幾次對她露出令人不解的諷刺眼光,及不經意又似有意的侮辱。她父親供給她所需要的一切?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是個好父親。何敬桐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

是的。他曾經是好父親。記憶雖然久遠,依然清晰。小時候,常常陪伴她的,是她父親。她記得他溫柔的大手,他慈愛的笑語,他的耐心。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他柔和的眼楮發亮,讓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討人喜愛的小女孩。他常抱著她,喊她「我的小珍珠」。

反倒是她母親很少在家,偶爾沒有出門,便和她父親關在房里吵架。他們時常爭吵,最厲害的一次是在她六歲那年。

嘉茹一直不知道他們那次吵得那麼凶的原因是什麼,她母親不肯談它。事實上….嘉茹苦澀的喝口茶,她母親多半時候醉得門齒不清。從那次驚天動地的吵架,她听到父親怒吼著︰「滾出去!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統統滾,帶著她-起滾,滾得越遠越好!」

母親當晚就帶著她離開了家。她們走時,她還听得到父親暴烈地在房間里摔東西的聲音。嘉茹當時害怕得不敢多問,她沒想到從那以後,她再也見不到她的父親了,因為她們沒有再回去,而她母親成了個酒鬼和賭徒。

她母親帶著地回列娘家鄉下,舅舅和舅媽沒多久就開始擺起臉色,舅媽更是對著她終日冷言冷語。母親帶她搬出舅舅家時,她曾要求回爸爸家。

「你爸爸不要我們了,茹茹。他把我們趕出來了,他不愛我們了。」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父親不要他的「小珍珠」了。嘉茹偷偷寫了好多信給父親,他一個字也沒回。中學、大學畢業,她也寫了信,在畢業典禮上,眼巴巴的盼望他出現。他沒有。到了外國,她仍不死心的給他寫信,信件退了回來。「原址查無此人」,信封上蓋著冰冷的郵戳。那時她才絕望的放棄了。

二十二年後,他忽然派個人千方百計找到她,要求見她一面,因為他得了絕癥。何敬桐的口氣,好像她大逆不道,無情又無義。她父親居然能背著她編出那一大堆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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