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兩個都在這!」他父親走出來,瞪著他們。「還不睡覺?都幾點了?」
「人杰才回來。」敏芝說︰「你睡得好好兒的,起來做什麼?」
「什麼睡得好好兒的?你不在,哪睡得著?」
敏芝頓時臉頰赧紅了一片。「什麼呀,一把年紀了,在兒子面前,你害不害臊?」
「是這樣嘛!我都要握著你的手的,幾十年,習慣啦,不握著,老覺得少樣東西。」章雲風對兒子做個鬼臉。
人杰大笑,站起來。「你們去握手吧,我洗澡去了。」
「餓不餓?」敏芝問。
「不餓。」人杰笑著走了。
「我餓了!」章雲風說,模著微凸的肚子。
敏芝從椅子里站起來,挨向他。「要吃東西還是要握手啊?」
雲風凝視愛嬌的妻子。「手總是在那的,先吃東西。」
人杰在房里,听到他父親發出夸張的慘叫。他滿臉的笑在突然想到英明時消失,愉悅遂為歉疚和罪疚取代。他很清楚,他所享有的,英明都沒有,正如他清楚婁克嘉早年除了做生意,其余時間都花在女人身上,退休後,更是得其所哉的盡興逍遙。
英明今天到底來做什麼呢?既然來了,為何不下車?看到母親,又何以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奇怪,他不是和詩若出去了嗎?怎麼又跑到這來了?人杰百思不解。
***
「這是什麼意思?」英明問。
詩若接過他遞來的文件。是兩份客戶退回來的合約。
「退回來的合約呀。」
「我沒問它是什麼東西,我問的是為什麼會退回來?」
詩若聳聳肩。「不知道。」
「不知道?你經辦的Case,你說你不知道?」英明沒有發火,雖然這兩份合約將使公司損失數百萬。
換了別人,他也不會發火。他也不會問這麼多廢話。他會把合約丟給該負責的人,說一句︰「你看著辦。」
詩若又聳聳肩。「他們說我們這有人說話態度很傲慢,有點(沒你的Case,「英明」也不會倒)的意思。他們不高興啦。」
英明高高挑起眉。「誰替我當起家,說起大話了?」
「我不知道。接到客戶查詢電話的不是我。」
英明眯起眼楮。「但你知道是誰。」
她再次聳聳肩。「我真的不知道。」
他盯著她好半晌。「你是怎麼回事,詩若?」她的表現和反應都不像她。
然後「她」回來了,那個全公司唯一敢對他跳腳,大聲放肆的說話的詩若。
「問你呀!」她的手指幾乎戳上他的鼻子。「你始亂終棄!」
英明的眼楮變成兩粒球。「我亂了誰棄了誰啦?」
她的手指一彎一勾,指向她自己的鼻子。「我!」
「你?」
「對!我!」她停頓,想了想,「也許沒那麼嚴重啦。」
英明申吟。「老天,你別又來了。」
「我怎麼了?」
「說些教我暈頭轉向的話!」
「你才令人莫名其妙呢!你這些日子為什麼一副我得了瘟疫的樣子?」
「也許得了傳染病的是我!」他咆哮。
詩若質問的表情立刻變關切。「你生病啦?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他和她只要一踫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似乎就是申吟。但是說真的,換個地方,換個情況,他一點也不介意多申吟幾聲。他還會確定讓她申吟得喘不過氣來。
英明甩甩頭,甩開這折磨死人的欲念。「對!我有病!」他吼,「我得了不治之癥!」
詩若面孔霎時變白。她一言不發轉身開門走了出去。把個英明愣在座椅中,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她遲早要把他逼瘋,他大聲懊惱地申吟。
人杰的辦公室沒人,詩若走過走道,經過大辦公室,無視十幾雙听見老板辦公室內傳出來的吼叫聲,等著看「結局」的眼楮,她探頭看看小會議室,沒人,便進去,反手關上門,又拉下百葉窗。
她在會議室里嚎啕大哭。
外面幾個業務部和行政部的人頭踫頭的聚在一堆,開始竊竊私語。
「喂,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
「老板是不是要她賠那幾百萬哪?」
「不會啦,她哪里賠得出來?大不了叫她走路罷了。」
「活該,人家把她當花瓶,她就真自以為是滿天星了。」
「什麼呀?這跟滿天星有什麼關系?」
「到處眨她的媚眼呀!」
「?,真是不要臉!一來就先把章副理迷得視線朦朧、頭腦不清,筆試交白卷還讓她來上班!」
「這算什麼?人家兩個星期就跳級升官又加薪,不媚行嗎?」
「你們怎麼這樣說?听洪經理說,「花瓶」肚子里真裝了水哪,還是洋墨水哩。她第二次筆試,寫了一大堆密密麻麻,沒人看得懂的洋文哪!」
某人不屑地撇撇嘴。「笑話!沒人看得懂,隨便鬼畫符,誰不會?找個道士來畫上幾張,誰能說那不是學問啊?」
人頭堆里一片咭咭咯咯笑聲。
「可是「花瓶」是做了好幾個大Case呀。」一個微弱的正義之聲說。
「你肯跟她一樣如法炮「做」,包你明天當上老板娘!」
又一陣咯笑。
「去你的!」正義之聲瞪著白眼。「我可是有老公的良家婦女。」
「那就怪你嫁人嫁得太早。不過也別怨嘆,反正你長得不像「花瓶」。」
「我看你長得倒像菜瓜!」
一群人爆笑。
人杰這時由外面回來,他們一哄而散,迅速回到自己座位。他當做沒看見那個是非圈,走進茶水間。
「金鈴?干嘛愁眉苦臉的?」
金鈴瞥外面大辦公室一眼,靠近他,小聲告訴他,「老板剛才罵丁小姐罵得好慘哦,全部的人都听到了。」
人杰倒水的手停住,皺起眉。「罵些什麼?」
「不知道,只听到他吼得好大聲哦。後來丁小姐一個人躲到會議室去,哭得好傷心。」金鈴說得眼楮紅了起來。「老板是不是開除丁小姐了,章副理?你幫她說說好話好不好?丁小姐很好?。」
「我知道。」人杰拍拍她肩膀。「不用擔心。我去看看怎麼回事。丁小姐還在會議室嗎?」
「大概在吧。沒看見她出來。」
人杰敲敲會議室的門。「詩若。」他旋不開門鈕。
在他背後,有幾張嘴巴無聲的學他念「詩若」,然後做出惡心的表情。
「詩若,開門。」他又敲了敲。
門開了,他進去,沒看到人。
第八章
「詩若?」
門關回去。詩若站在門後面,美麗的大眼楮成了兩粒小胡桃。
「怎麼啦,詩若?」人際掏出手帕為她揩眼淚,柔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詩若不曉得該不該說。她決定為英明保守這個悲慘的秘密,除非他自己願意告訴別人。
「有兩個客戶把合約退了回來。」她為了必須向人杰說謊感到罪惡不安,便低垂著頭。
「有這種事?你的客戶?」
「嗯。」
「誰呀?」
「「洋集」和「冠鈞」。」
「為什麼?」
「他們打了幾次電話來找我,一個要改貨期,一個要加一櫃貨。我不在,接電話的人對他們態度不好,問什麼都一推三不知,又不留話給我。他們以為我不負責任,很生氣。」
人杰更生氣。「他們最後還是沒找到你本人?」
「是我打電話去。我有習慣不定時的打電話給客戶,或順道的話就親自去拜訪,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加強服務的地方。」
人杰意外也很高興。「做得好,詩若。」
「我已經向他們解釋也道過歉了。」她抓過他的手帕,老實不客氣地捏著鼻子擤了幾聲。
「他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