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靈感。」她一笑,原本她還以為他要問什麼不得了的事。
「那你是一個心思敏銳的女人?!」
「心思不敏銳能寫小說嗎?」
「是啊……」他故作輕咳狀,他根本是在說廢話,他平時並不是一個拙于言詞的人,但踫到紀素這個筆風干淨俐落、口齒也伶俐的女人,他的腦筋就像打了結似的。
「出版社營運還好吧?」既然他要聊天,她就和他聊。
「很好,托你的書的福。」
「別捧我了,我只希望出我的書你不賠錢就好。」
「當然不賠,不然我怎麼能付你高稿酬!」
「長江後浪推前浪,搞不好再不要多久,我就得封筆了,畢竟我這頭腦要和一些十幾二十出頭的新新人類比,還差上一段,最近出了不少的新作家嘛。」紀素很留意出版市場的動態。
「每個人的風格不同,訴求的對象也不同,各有各的讀者群,紀素,你努力的寫吧,你還可以寫上好一段時間。」他不是奉承。
「我才不要那麼累,只要存夠了錢,只要下半輩子可以不缺錢用,我寧可過過那種不要動腦的日子。」她一臉向往的表情。
「我以為你會寫一輩子,直到你拿不動筆!」
「為什麼?」
「我在你的書里看到了你對生活的熱情、對生命的憧憬。」他正色道。
「那麼你被我騙了。」她一笑。
「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感覺才最容易受騙!」她和他完全不同的理論。
紀可風沒和她爭辯,他看向牆上,那里掛著紀素丈夫的遺照,當他第一次看到這照片時,他曾忍不住的問她相片中的人是誰,她說是她死去的丈夫,而看起來年輕、爽快的她,一點也不像寡婦。
「反正你不了解我,紀可風,和你說再多也沒有用。」她一句話結束話題。
「你沒有想過再婚嗎?」
「你呢?你結婚了沒有?」認識他、和他合作也一陣子了,她第一次問。
「結過,但是離婚了。」他很坦白的說︰「我的前妻,她是一個不太能吃苦的女人,等不到我成功,結婚才第三年她就提出分手,隔不到半年,她嫁給了一個靠田地發財的土財主。」
「這是一個不錯的題材哦,中間可以挖掘的故事一定很多。」她望向他。
「我是不想再重提往事了。」
「其實不要怪女人,現在不分男女,每個人都想少奮斗個幾十年,你的前妻只是‘剛好’先變了,說不定再拖個一年,是你看上什麼有錢的富家女,然後拋棄糟糠,成為現代‘陳世美’。」
「女人總是為女人講話!」
「我說的是現實狀況。」
「但是你就不同了。」他喝了口果汁,帶著溫暖的笑意。
「我有不同嗎?」
「你丈夫死後你自食其力,並沒有想再找一個有錢的男人把自己給‘賣’了,你寫書、你存錢,只希望自己下半輩子不缺錢,你並沒有想要靠男人,不是嗎?」他盯著她,輕松的說。
「這年頭只有靠自己是最可靠的,靠男人……」她一個不必了的表情。「而且‘賣’給有錢男人以後並不一定會更快樂,要得到就得有付出。」
「你那段婚姻到底幸不幸福?」
「一畢業就走進婚姻的枷鎖中,你說我幸不幸福?」她要他自己去找答案。
「那你現在還想不想嘗試不同的感覺、不同的交往、不同的男人?」
紀素不語的看著紀可風。
「我是說……」他說不下去,但他知道她能了解他的意思。
「你是說我和……你?」
「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紀素起身,沒有辦法再端坐在他的面前,在剛剛以前,他對她而言就僅止于一個出版社的老板,一個付她稿酬、幫她出書的人,現在……
「很荒謬嗎?」
「很不可思議。」她對著他笑。
「我只是想……我們都夠成熟了。」
「夠成熟到再去面對失敗?!」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呢?」他挖空心思尋找適當的言詞。「撇開公事上的合作愉快,難道私下我們就不能有所發展嗎?不一定要有什麼……結果,只是我們可以試試看。」
「萬一到頭來大家撕破了臉,我是不是得再找一家新的出版社?」她開玩笑的說。
「我不是那種小人!」
「如果我是呢?」她卯上了他。
「你也不是。」他自信的看著她。「紀素,如果沒有把握,我也不會貿然的開口。我只是覺得除了公事,我們應該還有可能更進一步,如果你知道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氣,你就一定不會拒絕我的提議。」
「好吧!」她故作無奈狀。「誰教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的付錢老板。」
「有一點先講明……」他也故作憂慮狀。「不能拿喬,不能無故漲稿酬。」
紀素扯著嘴角直笑,大概是春天的關系吧,也大概是她真的寫得有些倦了,生活中總是需要一點調劑、一個異性的伴,如果她命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人生的另一個春天。
沈湘婷和歡歡之間是愈來愈有默契,而她和杜可升的感情也大有進展,他們雖不是一家人,但是常常三個人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郊游,杜可升買給歡歡的衣服、玩具、用品並不亞于她,這情形令沈湘婷亦喜亦憂,怕再這麼下去,事情會很難有個「善終」。
當紀素知道沈湘婷還是三緘其口時,她真想給她一頓好打。
「湘婷,早晚會出事的!」
「能出什麼事?!」沈湘婷一臉樂觀的表情,她正在喂歡歡吃副食品,歡歡愛極了隻果泥,每次都可以把一整瓶隻果泥吃得一口都不剩。
「如果那個小兒科醫生向你求婚呢?」
「阿素,還沒到那個時候!」
「歡歡怎麼辦?是跟著你嫁,還是送走她呢?」紀素不客氣的問。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歡歡當然是跟著我嫁,杜可升愛歡歡的程度並不亞于我,我們三個人可以算是一個Team,不能拆開的。」沈湘婷一點都不擔心歡歡會成為「拖油瓶」。
「到時你要怎麼解釋歡歡沒有任何的出生證明文件?」紀素考她。
「丟了?!」沈湘婷試探的看著紀素。
「丟了都可以申請補發。」
「拖?!」
「拖到什麼時候?」
沈湘婷知道自己說不過紀素,像紀素這種寫小說的人,腦子里最會東想西想、最會假設、最會制造問題了,她寧可現在不想。
「湘婷,那個杜可升不是呆子。」
「我從來沒有當他是呆子。」
「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向他坦白一切呢?」紀素氣急敗壞的說,她實在不希望一樁好姻緣就這麼毀了。「他是醫生,說不定他有辦法讓你正式的領養歡歡。你一直騙他,到底要騙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是不想坦白說,只是……一直都被打斷,一直都沒有機會。」
「你在找借口!」
「真的是……」時間拖得愈久,和杜可升愈熟,她就愈是無從說起。
「本來我以為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你愈來愈帶勁、愈來愈投入,儼然是歡歡的親生母親一般,現在要你送走她,那是不可能的事,反正杜可升也愛歡歡,眼前最大的障礙就只剩你的謊言了!」紀素繼續說道。
沈湘婷聳聳肩。
「我沒見過杜可升,但是我相信你的眼光,湘婷,這麼好的男人你要抓牢。」
「如果他是那麼好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愛我和歡歡,那他就會原諒我的謊言。」
「小姐,你太本位主義了!」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嘛?」沈湘婷嚷嚷,拿濕巾擦抹歡歡的小嘴。「我真的沒有勇氣和他說,找不到說‘真話’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