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這值得你那麼驚訝嗎?」允寬詫異地看她,「你知道我會在這幾天內回來的呀!」
「我知道嗎?」
「怎麼了,小霧?」允寬開始擔心了。「你知道我進結構公司時和人家簽了三年合約,不能說離開就離開,總得和他們把這些事情說清楚。我這趟回德國,就是去辦這些事的。我把這些情形都和既嵐說了,還托他轉一封信給你,怎麼,你沒收到呀?」
「哦!」于嵐痴痴地看著他,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听進去。她只是那樣歡喜而著迷地看他,然後伸出手來,輕輕撥弄他額上落下的卷發。
「有一句話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她輕輕柔柔地問,柔和的手指開始畫過他濃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飽滿的唇線,清澄的眼里漾著霧氣,迷迷蒙蒙地看他。
「什——什麼話?」允寬無措地問,被她手指的移動弄得心猿意馬。
「你很好看。」
允寬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捉住于嵐指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卻有一抹克制不住的紅潮,自他臉頰上涌起。
「小霧,拜托,」他艱難地說,「我不是什麼聖人!你要再用這種眼光看我,再像這樣模我,我……我可不能保證自己的行為了!」
「哦?」于嵐低應,垂下長簪的睫毛,去看自己被他包住的右手,一絲狡黠的笑意,悄悄在她嘴角泛開。她輕輕抬起自由的左手,這一回,是在他手背上繞起圈子。
「還有一句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微微湊近了他,近得她溫熱的氣息吹過了他的耳朵。
允寬趕緊把另一雙手蓋在她那調皮的小手上。
「什麼話?」他緊張地、期待地、不敢相信地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才離開了九天,怎麼于嵐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他的心髒因期盼而跳動,他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直。他屏住氣息看她,看她盈盈澆笑的眼楮漸漸變得沉默而專注,盈滿了描述不出的深情。他的緊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感動和感激。他閉了一下眼楮,將于嵐雙手合進自己掌心里面,虔誠而珍愛的,他將那雙小手貼到了自己心上。
「你知道我要說的話是什麼了,是不是?」于嵐溫柔地問,她的眼楮一直不曾離開過他。
允寬迎接著她的視線,溫柔地微笑。「我希望能听到你親口告訴我。」
「我……」于嵐突然羞澀了。他的笑容那樣溫柔,他的眼楮婉是那樣亮晶晶的!那樣的熱的!焚燒一樣地注視自己!在那樣的注觀之下,她根本說不出任何言語。于嵐咬咬下唇,突然一頭鑽進允寬懷里,把小臉埋左他寬闊的胸膛上。
「我愛你!」她說。細細的聲音自他衣褶間飄了出來,極輕極微,但已夠讓允寬听個一清二楚。
允寬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她摟得結結實實。
「我們趕快回家去吧。」他在她耳邊低語,「在這公眾場合,我無法盡情地吻你。」
于嵐飛紅了臉,輕輕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記。然後她疑惑地停了下來,用手去探索自己剛踫到的、緊硬的,藏在他寬松毛衣下的硬物。
允寬望著她詢問的眼楮,伸手自衣領拉出一條細細的銀鏈,鏈子底下垂掛的,是一只銅制的手環,環上結著三個小小鈴鐺。
水氣立時漫上了于嵐的眼楮,她默然伸出手去,無限依戀地撫著那個環子。
「我沒有想到……你還留著它!」她低語,溫柔地凝視著這個多年以前,她送給允寬的生日禮物。當時她是怎麼說的?「替你這雙大貓戴上鈴鐺,你就再不能在背後嚇人了!」八年的歲月,真的曾在他們之間流逝過麼?于嵐抬起艱來,因記憶而眩惑。
「你……一直這樣戴著它麼?」
允寬深深地凝視進她眼楮里。「我留著一切和你有關的東西,小霧,」他深情地說︰「禮物、心情、記憶……還有——愛。」
低下頭來,他深深地吻了她。
沈太太笑吟吟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心的歡喜簡直承載不下。自從今天早上,于嵐和允寬相依相偎地走回家來,向她承認他們的戀情之後,她便一直高興得平靜不下來。
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這丫頭總算開竅了,真叫做媽媽的操了好久的心哪!
由于允寬才剛自德國飛回來,需要休息,因此整個下午,沈太太只是拉著于嵐的手,問上千百個問題,有時想到「女兒快不是自己的了」,便不覺悲從中來,哭哭笑笑。
允寬午睡醒來,都已經是六點了,沈太太把他叫到身邊來,又開始叨叨絮絮。于嵐無可奈何地瞄他一眼,他笑著伸手過來,輕輕地拍了拍她。
然後客廳門響了一下,既嵐在門口出現。允寬跳了起來,把于嵐也拉離沙發,匆匆忙忙地說︰「沈媽媽,失陪一下,我們有話要和既嵐說——」便向既嵐迎去。沈太太一時不曉得這些年輕人在搞什麼名堂,只是在後頭喊︰「不要說太久的話啊。
等你沈伯伯回來,就該吃晚飯了。」
既嵐看到他們兩人牽著手起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心里已是明白八分。他把手抬到胸前,虛晃地擋了一下,笑道︰「別這麼凶悍成不成?一回家就踫到這種歡迎式,實在不大健康!」
允寬很想繃著臉凶他一頓。可惜他現在太快樂、太幸福,實在凶得不夠徹底。
「老友,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他說,「我托你轉給小霧的話呢?還有那封信?你為什麼騙她說,我回德國去了?」
「就是嘛,哥,你這是什麼意思?」于嵐抱怨,「害人家難過死了!」
既嵐很得意地模著自己下巴,笑得見牙不見眼。
「就是要你難過啊。」他說,「有一首歌叫做‘思念總在分手後’,听過沒有?人總是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之後,才會真正知道它在自己心上的份量,如果那東西一直在你眼前︰,你也許反而汁麼麼感覺都沒有了,我看你這樣猶豫不決,才決定刺你一下,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怎麼樣,本山人的妙計不錯吧?我若不撒這個謊,你們兩個還不曉得要擺蕩到民國耶—一年哩!」
允寬冼然大悟,回頭去看了于嵐一眼,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暈紅了,紅得那麼可愛,使他花了不少自制力,才能調回眼楮來看既嵐。
「這麼說來,我真該感謝你,」允寬無可奈何地笑,「老友,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泳是這樣出色的心理家?你這一套是那兒學來的?」
「呃,嗯,」既嵐突然尷尬了,「老實說,」他放低了聲音,瞄了廚房里正在忙碌的霞衣一眼︰「這個啊,這是我從經驗里得來的教訓。」
允寬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得于嵐在他背上捶了好幾下。
「還笑,還笑,」她嗔道,臉蛋兒紅得好可愛,「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包br />
允寬一听,更是笑得厲害,「這是不是叫做‘知妹莫若兄’,還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喲,不好,萬一將來‘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在胡說什麼嘛嚴于嵐又氣又笑,跺著腳不依,「這是扯到那里去了?什麼有其母……」她說不下去了,一眼看到既嵐也在一邊偷笑,立刻轉移炮口,「你笑什麼?都是你惹的禍,還笑!」
既嵐干咳兩聲,趕緊轉移話題。
「咳,我說允寬,你回德國去,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他問,「工作辭掉了嗎?」
「沒有。」允寬答得簡單,「只不過是成為駐派遠東的建築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