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他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嗎?」
「對不起,小霧,」一抹痛楚的神色在既嵐臉上浮起,「他什麼都沒有說。」
于嵐的指甲扎進了掌心。那麼這是真的了?他又再—次地離開了自己?而這一次,竟然連當面的道別都干脆省略掉了。
激烈的痛楚開始自她心靈深處往全身奔竄出去。允寬,允寬,你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怎麼可以!
「小霧,小霧,你還好嗎?」既嵐焦急地喊地,輕晃她的身子,「你的臉色可怕極了!我去給你拿杯酒米,好不好?
于嵐回過神來,對著她哥哥疲憊地微笑。
「不用了,哥,我很好,只是……累了,」她低語,轉身去打開自己房門。「真的,我只是累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既嵐仿佛還想說些什麼,于嵐已一把搶過自己的旅行箱。
「晚安,哥。」
她踉踉蹌蹌地跌進自己房里,「砰」—聲把既嵐給關在門外,她甚至都沒有力氣再奔向自己的床鋪,只是精疲力竭地低靠在門板上發抖。走了!就這樣走了!允寬!她緊咬牙關,在門板上痛楚地轉動自己的頭顱。允寬,你答應過的,她不能相信地搖頭,再搖頭。
——我可能回德國,也可能不再回去。回不回去,都要看你了,小霧。
騙人!
我愛你,我要你。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因為任何外在的理由改變自己的決定。
騙人,騙人!
——我選擇的生活是和你在一起。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當真。
騙人,騙人,全是騙人的!
于嵐環緊雙臂,開始不可遏止地發起抖來。但是為了什麼?她不能相信,允寬不該是這樣的人啊!總該有一個理由的!一定有一個理由的!他不會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回德國去,再一次地將她拋下,再一次走出她的生命。她一定要知道那個理由,她不能容許事情這樣不明不白地發生!
但是……如果真有一個理由呢?如果他真的已經決定離她了呢?他畢竟已經去德國了呵!而且已經走了三天!
這念頭排山倒海地向于嵐壓了過來。于嵐咬著牙和它對抗。而後,一個突如其來,卻又無比清晰的想法,進入了她的腦于,于嵐在剎那間挺直了背脊。
她愛他!這是如此明顯的事實,明顯到無法否認、無法忽視。她對他的感情如此強烈,使她不敢再冒一次失去他的危險,也使她不敢再一次接受他;但無論接不接受,她都無法不愛他啊!
再說到失去——她現在不是已經失去他了麼?然而她的反應是什麼呢?她的憤怒壓過了悲傷。她已不再是八年前那默然隨一切的少女,而是堅強且自立的女人,她想做的不是躲到岩穴中去舌忝自己的傷口,而是去找出事情的真相,並且——盡力去挽回地的愛情!
這嶄新的認識使得于嵐的眼楮都發亮了。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答案啊!她曾經被自己當年深沉的痛苦所蒙騙,因而小心翼翼、戒慎恐懼地避免重蹈覆轍,但她早巳不是當年的于嵐了!如果一味地害怕與逃避,和失去他有什麼兩樣?如果試過之後還是失敗呢?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于嵐握緊了雙拳,高高地昂起頭來。
寧可做得不夠完美,不要因怯于嘗試而後悔!
于嵐焦躁地掛掉電話。該死的旅行社,該死的觀光局,該死的簽證!去一趟德國,居然要花一個多月的時間來辦手續!她叫旅行社盡量趕也沒有用,旅行社只負責代辦手續,跑機關,真正辦事的,還是那些國家機構。人家公文往還什麼的要那麼多時間,她又能夠做什麼?一個多月,于嵐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性急的人!一個多月!
但她除了等待之外,又能做什麼呢?該照的相片也照了,該準備的資料也備齊了,該接頭的地方都去了。她也知道,在委托人家不過三四天後,就打電話去查詢進行結果,是很可笑的事情。但她按捺不住自己,當愛情在一個人胸中焚燒,當一個人渴切地想見另一個人,尤其是那個人掌握著彼此間感情關鍵所在的鑰匙的時候,每分每秒都是異常的焦灼和痛苦,何況是一個多月!
于嵐曾試著寫信,可是書信上頭那里說得清楚?再說一來一回起碼也要花上半個月,于是她打消這個主意,開口向既嵐索取允寬的電話。
既嵐楞了一下。
「你要打電話給他?」他小心翼翼的問︰「該不是要和他吵架吧?」
「你管那麼多呢,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呀。」她說,「把電話號碼給我就行了。」
既嵐從她臉上讀不出什麼表情來,只好把手一攤。
「老實說,我也投有他住處的電話。」他很抱歉的說,「我怎麼會想到要問?他一回來就住在我們家里,那有必要向他要電話號碼?偏他又走得那麼急!
「那麼公司的呢?」
「公司的?噢,有,在我公司里。我明天下班替你帶回來好了。」
「你打個電話跟我說就行了嘛,那麼麻煩做什麼?」于嵐說。
「呃,好。」
結果呢?都已經中午了,還沒有等到他的電話,于嵐干脆撥電話過去找人,但既嵐不在公司里,說是到工地去了,晚上又說有應酬,要晚些回來。他回家的時間並不算太晚,只不過是醉得神智不太清晰,等那電話號碼終于交到于嵐手中時,都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台灣的時間比德國晚了七個鐘頭。也就是說,要等到下午——點,那邊才開始上班,于嵐焦躁地在房里踱來踱去。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啊?她看看鐘,又看看電話,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只有披上外衣,出去散散心,透一口氣。
今天的天氣倒還好,微陰無雨,偶爾還自雲間露一點淡淡陽光。于嵐沿著別墅內的馬路,往下走到社區內的小鮑園里。上午十點,園子里空空蕩蕩。草木異常陰綠,空地上擺著小小的秋千和滑梯。于嵐在一架秋千上坐了下來,抬頭遙看遠遠拓去的天空,那張抄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在上衣口袋,已被她捏得發皺。
這已經是允寬離去後的第九天了。于嵐想著便發起呆來,他真的離開八年麼?他真的回來過麼?這一切對她而言,簡直像戲劇一樣!她把紙條取出來細瞧。一個電話號碼,人類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動物,只要撥幾個號碼,就可以和萬里之外的人通話。但是——但是——要和他說些什麼呢?于嵐怔怔地看著那幾個阿拉伯數字,要和他說些什麼呢?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潮,于嵐不悅地皺皺眉,不耐于這獨處的靜謐被人打斷。但那闖入者卻一直朝她這兒走來,在她身旁停下,輕拉一下秋千的鏈子。
于嵐抬起頭來瞪人,一抬起頭就呆了。
趙允寬正俯著頭對她微笑,那笑容燦爛如陽光。于嵐眨眨眼,再眨眨眼。沒有錯,是允寬!是允寬回來了!于嵐不能置信地搖頭,再搖頭,一朵溫柔的微笑卻逐漸在她的嘴角浮現。真的是允寬回來了!不管他為了什麼而走,但他確實回來了!就在她的身旁,就在她的眼前1她的心髒開始輕快地跳躍,她的血液開始歡樂地唱歌,淚水涌進了她的眼眸。
「你回來了!」她不信地、歡喜地、痴痴呆呆地說。
「是呀!允寬在她身前蹲下,有些困惑地伸手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淚珠,「為什麼哭?」
「你回來了!」她再說,仍不大相信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