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再潔任泳。她說。
允寬緊緊地閉上眼倩,不,不能這洋,他絕不能允許她這樣,她所擁了的天性太珍貴,不能被這樣的原因來損毀,允寬堅定地睜開了眼楮,愛是世界上最精致的東西嗎?但它也同時是世上最強的力量,是愛造成的傷損,便只有用愛來補償。
——但我已不能再信任你。
喔,你會的,你會再一次信任我的,不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要花多長的時間,小霧,我會再一次掙回你對我的信任——以及你對我的愛。這一次,我絕不會再以任何理由來放手!
絕不會!
于嵐是被雨聲驚醒的,她在枕頭上側轉了一下頭,鬧鐘的針指著六點,她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昨天夜里,她幾乎是一踫到枕頭就睡著了,大概真是神經都繃到麻木了吧,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睡得這樣沉,她掀開被子,起身更衣,不,不要去想了,什麼都不要想,你必須工作……專心工作去吧。
當阿屏看到她下樓的時候,詫異地露出笑容來和她打招呼。「你今天怎麼起得這樣早,小姐?」
于嵐聳聳肩,阿屏很盡責的問︰「你現在要吃早餐嗎?」
「不用了,我到外面去吃,」于嵐只想早一點離開屋子,今天早上,她不想見允寬,也不想見既嵐,更不想搭他們的車子去上班,「如果媽媽問起,就說我去公司了。」她一甩頭就走了出去。
雨勢漸小,只是細細密密地織著,于嵐跳上公車,看著市內漸漸擁擠起來的車輛,這樣的十丈紅塵啊……
她在平常上班的時間進入公司,辦公室里還沒有幾個人,一個個拿批判的眼光看她。于嵐一言不發地進了辦公室,又听到外面人聲漸多漸雜。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于嵐伸手取餅話筒。
「沈于嵐。」
「沈小姐,」她頂頭上司的聲音在話筒那一端傳來,帶著壓抑過的平靜,「請你到我這兒來一趟。」
于嵐掛掉電話,沉吟地盯了那話筒一會,要來的終于來了,以前的中國文人稱這種情況叫什麼來著?「上動天听」?于嵐諷刺地冷笑一下,這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哩,個人的私事竟會干預到工作本身……于嵐深吸了口氣,推案而起,挺直背脊,昂然向社長室走去。
周振文自那張大辦公桌後盯著她看,鏡片後的眼楮如往日一樣地毫無表情,只有輕敲著桌面的手指,微微泄漏出內心的不耐。
「坐吧,沈小姐,」他隨意地擺了一下手,精明的眼楮卻不曾離開過于嵐,有一陣子都沒說話,似乎在考慮怎樣措問。
「沈小姐,」周振文終于再度開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請你到這兒來吧?」
于嵐突然覺得可笑,想說什麼就直說罷了,何必在這時候還來這一套爾虞我詐,高手過招?她懶得應付,只是搖了搖頭。
周振文啪一聲點著手上的香煙,深深地噴出一口煙霧。
「是這樣的,沈小姐,昨天中午社里發生一些不大愉快的事,听說是和你……以及你的男朋友有關。我,呃,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你知道,呃,像這樣感情糾紛若是傳出去,對社里的名聲總是不大好。」
于嵐的臉色沉了下來。
「周先生,這是我個人的私事,」她毫不客氣地說,「我們社里也從來不曾禁止過訪客,何況是在休息時間前來拜訪的訪客,孫毅庭發生車禍的事,我個人很為他難過,但那完全是意外事件,我相信警察局的調查可以證明這一點,既然昨天在社里不曾發生潑硫酸或持刀追殺這一類所謂‘爭風吃醋’的行為,我就沒有義務為捕風捉影的謠言負責,當然也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周振文尷尬地干咳了兩聲。
「嗯,呃,當然,當然,」他彈彈手上的煙灰,「只不過呢,沈小姐,現在社里已經傳說得一塌糊涂,對大家的工作情緒都有不良的影響,如果讓我們的競爭對手知道這些事,恐怕會對我們造成不利的言論……」
于嵐愈听愈是可笑,刷一聲站了起來。
「你到底希望我做些什麼?宣布我和孫毅庭的婚約來平息這些謠言嗎?」她銳利地說,「我得到這份工作,憑仗的是我的能力,不是我的道德,無論是我的雇主,還是我的同事,都無權用道德觀點來責備我,我並不是在競選市長或立法委員,沒有必要為自己的道德形象負責,理會何況我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傷風敗俗的事——請告訴我,如果今天發生車禍的是我沈于嵐,而不是孫毅庭,你也會用同樣的說詞去責備孫毅庭嗎?」
周振文尷尬地在椅子上動了一動。
「沈小姐,事情不是這樣說——」
「不會,對不對?」于嵐冷笑一聲,「因為他是男人而我是女人,他如果惹起感情糾紛,就是風流倜儻,換到我身上來就成了傷風敗俗,是不是?然後我這種‘傷風敗俗’的行為就‘對大家的工作情緒都有不良的影響’了?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我們雜志社請來這許多工作人員,是讓他們工作的還是讓他們蜚短流長,好受不實謠言影,向工作情緒的?至于說到競爭對手會散布對我們不利的言論,那就可笑了,他仃能逮到什麼丑聞?再說,就廣告學上言,任何爭吵和謠言都可以是最佳的廣告,不是嗎?」她凌厲地逼問著周振文。
「如果我是你,我會先斥責那些到我面前來打小報告的人,而不是去追查謠言的真實性,以及責備為謠言所困的人!
周振文想不到這素來溫雅的女子,發起怒來竟是如此暴烈,言語又是如此尖銳,偏偏她的每一句話都說在理字頭上,她那咄咄逼人的態度使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下台,進而惱羞成怒了。
「不要把話題扯得太遠,沈小姐,」他暴躁地說,「謠言造成困擾總是事實,我既然身為社長,當然有權找你來一個解決的辦法!」
哦,打起官腔來了?一股怒氣從于嵐體內進裂開來,她受夠了,這些日子來的風風雨雨,指指點點,一直到昨天在辦公室的爭論,孫毅庭的車禍,心力交瘁的感覺,和昨晚感情風暴……現在,又要面對這樣世俗的問題,她實在受夠了,于嵐高高地昂起頭來,眼楮里進出怒火,娟麗的臉上柞滿了絕不妥協的倔強。
「沒什麼好商量的。」她高傲地說,「該為這件事受責備的不是我,該為這件事負責的也不是我,如果你不能接受這樣的觀點,那麼我也沒有必要再在這樣的地方待下去。」
「沈小姐——」周振文驚怒地站起身來,但于嵐的話比他更快。
「我辭職了,周先生,」于嵐擲地確有聲,臉頰因激動而泛紅,雙拳因憤怒而緊握,「我自認能力不足,只能處理雜志編輯的工作。而你需要的,是一位能掌握火們閑言閑語以及他們工作情緒的——外交家。」
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社長辦公室。
也許,她早就有這種直覺了吧,知道事情遲早會鬧到這個地步,又或者是,她已經對社里的人事紛擾厭倦至極了吧,潛意識里想要早點離開于嵐看著自己桌上已經大致完成的編輯大樣笑了起來,若非如此,她沒有必要這麼早就把這一期的內容全定出來的,不是嗎?這時候把工作辭去,雜志的編排工作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于嵐合上卷宗,把剛剛擬好的辭呈夾進去,召來社里的小妹,讓她把東西送去周振文那里。自己拾起皮包,離開了這家工作了好幾年的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