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干麼?演倚天屠龍記啊?」丁珞的先生楊慕書開門進來,在門口直笑著,小妮妮則一骨碌從她爸爸臂下鑽了進來,滿臉通紅地奔向丁珞,「媽媽,爸爸把風箏放得好高哦!」
丁絡笑著抱起女兒,看著牆上的時鐘,對于嵐說道︰「陪我燒菜去吧?都該吃午飯了。」
午飯過後,于嵐在丁絡家客房里的床上睡得很沉,丁絡曾經悄無聲息地進來看過她,又輕輕走了出去。
「于嵐怎麼了?」慕書問,「竟讓你使出渾身解數來逗她開心。」
丁絡不語,只是靜靜走到她丈夫身前,默默將他抱住,「慕書,」她低語,「我們實在太幸福了,為什麼世間的有情兒女,不能和我們一樣呢?」
楊慕書沒有說話,只是回應地抱緊了她。
第五章
周末過去了。周一也過去了。這幾日里,于嵐發現,要避開允寬並不難。白天她總要上一天班,而晚餐桌上,一家子吱吱喳喳,她很容易便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掩飾得滴水不漏,晚飯後,便是一溜煙地逃回自己樓上的房間。等第二天早上再出來,她一向沒有看電影的習慣,因而這舉動亦不會引起家人的懷疑。
沈家是兩層樓的洋房,樓下是客廳、餐廳、起居室,兩間套房。沈剛夫婦一間,既嵐夫婦一間。因為老人家年紀大了,而偉偉太小,上下樓梯不甚方便的緣故。另外是廚房,和廚房邊的小臥室,女佣阿屏就住在那兒。樓上是于嵐住的套房,兩間客房,一間游樂室,一間圖書室——被既嵐拿來當書房用,每回他趕圖的時候,圖書室的燈便常亮到凌晨三四點,為了居住方便,這一層樓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
允寬似乎很快地和沈家人建立起良好的關系。晚餐之後,他會坐在起居室里陪沈太太看電視,和既嵐聊天,甚至也逗偉偉玩……而于嵐刻意避開這——切,她實在沒有心情演太多的戲。
星期二,于嵐如往常一樣地下樓吃早餐,驚愕地看到允寬亦已在座。既嵐很高興地說︰「允寬說他休息夠了,可以開始工作。今天你坐車子後座好吧,小霧?」
于嵐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微笑,「那我不是太榮幸了嗎?看起來像是有私人司機服務的干金小姐呢!」
「如果旁邊再加一個虎背熊腰的保鑣,就更像得一塌糊涂啦!」霞衣笑著接口,用眼楮瞄著允寬。
允寬干咳了兩聲,「我也不許應該借點棉花墊在衣服里,」他說,「要不然汽球也行。」
「因為你的空手道學得不到家,所以只好打腫臉充胖子嗎?」話才出口,于嵐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還好霞衣和既嵐都被她輕快的語氣瞞過了,一起笑出聲來,只有允寬的眼楮似乎眯了一下,「他不會听出來的,」于嵐對自己說,「他一定早把這典故忘了。」
「小霧,你真是的!」沈太太笑著斥責她,「女孩子家,說話也不收斂一點!」
「啊,媽媽.,既然我身邊一向缺乏虎背熊腰的保鑣,所以說只好自己保護自己啦!」
「咽哼!」既嵐大聲抗議。
于嵐笑著轉向他,一支細長的指頭遙遙點向他的鼻尖,「你不必了,老哥,」她一臉的不敢苟同,「閣下自從戀愛以後,對本姑娘的忠心完全轉向,早就不值得信任啦!」
「哇!我是不是聞到醋味呀?」霞衣瑟縮地說,「我那虎背熊腰的保鑣在那里呢?」
「老婆,我大學時代可是打過橄欖球的哦!」既嵐咬牙切齒地轉向允寬,「才不像某人要借用棉花和汽球!」
允寬銳利地看了他一眼,「我大概是借不到這兩樣東西了,」他慢慢地說,「我相信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接下來的早餐時間,完全是一場混戰。那是一個親密和樂的家庭成員中才可能出現的互相戲謔,而允寬在其中自然覺得仿佛已在這家庭中浸婬許久。于嵐不期然地覺得心痛,這景象是如此真切又遙遠,如真如幻……但他應當融合得很好的,不是嗎?畢竟他和既嵐是那麼久的朋友了,和父母親也很熟……于嵐有些恍惚地告訴自己。直到她偶然瞥見牆上的掛鐘。
「天啦!再不走要遲到了尸她驚跳起來,把盤子里的蛋全寒進嘴里,快點,你們兩個!」
結果那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允寬坐在既嵐的旁邊,于嵐一個人坐後座。那兩個男了很快地談論起正要進行的工作,一直到把于嵐送到她的辦公大樓前時,猶未停止。
于嵐安心地呼了口氣,快步走進建築物中。如果每天早上都是這種情況,那麼要和允寬維持友善的表現並不困難,但是……她苦澀地向自己承認,她多少有那麼一點失望……唉,不要想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呢!
上班時間,和平時一樣地忙碌。雜志社的工作是不能停頓的,永遠有新的專欄要做,永遠有新的問題要趕,有川流不息的稿件要看。于嵐疲倦地揉了一下眼楮,人家說編輯做久了,會患文字恐懼癥,不知道銀行的出納人員,會不會患鈔票恐懼癥呢?于嵐對自己笑了一下,順手在備忘錄上寫著︰各種不同的職業病。這也許可以發展成一系列專題……
林靜芸敲門進來,遞過一個掛號信封袋。
「斐詩蓉的服裝設計稿,」她說,「我覺得很棒!更教人高興的是,她的稿子永遠來得最早。我恨死那些要人再三催促的撰稿人了,每次都教人急得胃出血!」
于嵐忍不住笑了。這個執行編輯今年夏天剛畢業,年輕、純真、坦率而莽撞,「你在催稿的時候,最好不要把這種話說出來,」她警告地說,「稿子來遲了還有藥救,沒有稿子,我們大家就只好去喝西北風了。」
林靜芸吐了一下舌頭,「是的,老編。」她關門出去。于嵐若有所思地看著的背影,年輕、純真、坦率而莽撞,大二以後,她就不曾再覺得自己年輕過了。也許是大一那年,透支了太多青春和歡笑吧?她搖搖頭,重新回到工作里。
鐘敲五下的時候,于嵐長長地吁了口氣,慢慢收拾桌上的卷宗,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然後門開了,她抬眼望去,是孫毅庭。
「嗨!」她說,有一點遲疑,不大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見他。
「嗨!」他說,也有一點遲疑。然後他關上辦公室的門走了過來,「于嵐︰」他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狼狽的暗紅色閃過他的臉。
一股溫柔的憐惜涌上于嵐的心頭,她不免想到,他是聚集了多少勇氣來見她的,「要請我吃晚飯有這麼困難嗎,毅庭?」她溫和且輕快地說,「你難道還不明白,我一向不能抗拒美味食物嗎?」
靶激的神色進入毅庭眼底,但他堅持不肯放棄他原來想說的話,「我不是來道歉的,于嵐——」
哦,天!他非這樣一板一眼不行嗎?于嵐突然覺得好累,也許是她今天做的工作比她自己想像中還多。
「不用說了,毅庭,我了解的。」她溫和地打斷他的話,不希望他再繼續說下去。事實上,她有些罪惡感地發現,自己見到允寬之後,毅庭吻她的事早被她拋到腦後了,幾天來連想都不曾想起一一若能不被提醒,自然是再好不過。
但孫毅庭是鍥而不舍的。他繞過辦公桌,伸手按在她的手上。
「不,你不明白,」他的聲音低沉,眼楮發亮,「我並不遺憾我做了那樣的事,我甚至也不會為了我的情不自禁而後悔,我只是抱歉我驚嚇了你,而且使你一一他頓了一下,「陷入那種尷尬的境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