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不怕媽咪知道。我一向自律自重又自愛的,不是嗎?媽咪可能連想都沒想到。我會撒謊騙她——說撒謊是太嚴重了,我只是懶得多作解釋。我的個性越來越淡,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像媽咪——
我知道她星期六一定跟編號三約會去。然而那又怎麼樣?是啊!
那又怎麼樣?
「閔懷椿!閔懷椿!」
「啊!什麼?」
「我問你,生什麼病啊——看你心不在焉的!」
我回過神,故意朝她大聲咳嗽。
「感冒啊!還能生什麼病!現在我把病菌傳給你了。」
玫瑰忙不連迭地跳開。
「你找我什麼事?」我突然想起來。
「問候你啊!怎麼好好的,缺席不來上課——你該不會是為了躲掉裴裴的留校輔導吧?」講到最後,死玫瑰,神情暖昧得像是我和裴健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牽扯。
我白了她一眼說︰「你扯到那里去了。我問你,你昨天為什麼不再打電話來?我一整天都在家。」
這下子換她無辭以對。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跟李奎約會去了對不對?」我又睨了她一眼。還有冬瓜——「咦,冬瓜呢?」
「冬瓜上洗手間去了,你現在才發現?」玫瑰逮著機會,數落了我一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你常常‘神游太虛’,上次體育課還從單杠上摔下來!」
我低下頭準備下一節課的課本,避開她的眼光。「沒什麼,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感冒身子虛,體力不濟,過幾天就好了。」
「這樣就好。有什麼事不要放在心上,說出來心里也輕松些。」
我捏捏她充滿青春彈性的臉頰,促狹地說道︰「遵命!玫瑰大人!」
第八堂下課後,我和玫瑰。冬瓜一起走出校門,突然听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頭,那人走近身來。
看清楚是誰,我就沒什麼好臉色,口氣也不太好。「你來這里做什麼!」
「拜托,小姐!脾氣不要這麼大,我又沒得罪你。幫我介紹你身邊這兩位可愛的小姐吧!」
我不理他,他轉頭向著玫瑰和冬瓜。
「兩位好,我叫閔懷禮,Y大資訊系三年級。身高一七五公分,體重七O公斤。喜歡籃球和游泳。未婚單身貴族,是閔懷椿的堂哥——」
「夠了!」我打斷他︰「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他這才回過頭,正經地說︰「不是我找你,是女乃女乃找你,我只是奉命來接你而已。」
「女乃女乃找我?什麼事?」
「這你得自己去問她了。」懷禮聳聳肩︰「我只是執行命令的小角色而已。」
我沉吟了一會,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一定是為了媽咪的事。閔家眼線四布,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沒理由蒙在鼓里的。
「可以走了吧?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
「既然你開車來,就順便送我同學回家吧!」我拉著玫瑰和冬瓜朝車子走去。懷禮先將後座門打開,讓她們兩人入座,然後繞過車尾走向駕駛座。我站在車子旁邊,等他把前座車門打開,不經意地回頭,正好看見勞勃瑞福和裴健雄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勞勃瑞福朝我熱切地微笑,我對他輕輕點頭,身子一矮就跨入車中,沒注意他身後不遠處裴健雄的動向。
還好冬瓜和玫瑰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出現,她們的注意力全給懷禮攫走了。
懷禮長得可以說是英俊、瀟灑——不只是他,閔家每個男人都有著一副誘惑女人的皮相。加上他們家境優裕,從小就一帆風順,小小年紀便有著一般男孩缺乏的風度,這樣的男子自是容易令人傾心的。不要說是風度翩翩,女朋友一把抓的閔懷禮,就算來的是毛躁不馴的閔懷仁,相信玫瑰和冬瓜臉上的神情,也是同樣的靦腆和迷醉。更何況閔家有的是錢。「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七分天賦,外加三分修飾,閔家男子從爺爺到懷智、懷信雙胞胎,個個是瀟灑迷人,誘惑力十足的萬人迷。
像懷禮,才大三就開車上學,這點又增加他誘惑女性的資本。這個年代,誰還受得了在吵雜顛簸的公車上談情說愛?更何況,車子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表征,沒有幾個女孩趕月兌得出這種例外。
而懷禮不愧是閔家的男孩,才多久的功夫,和冬瓜、玫瑰就熱得像老朋友一樣,把她們的名字、電話、地址套得一清三楚。我有點後悔要懷禮送她們回家,怕自己原先的好意,到最後害了她們。
「你女朋友已夠多了,不要再去招惹她們。」她們兩人都下車後,我立刻警告懷禮。
懷禮滿不在乎地聳肩︰「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們。」
「我告訴你,閔懷禮,」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她們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準你踫她們。」
懷禮看了我一眼,語氣平順地答道︰「得了吧!閔懷椿,男歡女愛,兩情相悅的事你管得著嗎?」
「兩情相悅?哼!你未免動情動得太快了吧!」
「很難說,我一向是博愛大眾的。」
「你對誰博愛我都不管,我只要求你,不要招惹她們。」
車子這時已經開進閔家的前院,懷禮把車子停妥,解下安全帶。
「省省吧!親愛的堂妹,管好你自己就好。那兩個男的是誰?該不會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吧?穿黃襯衫那家伙對你笑得那個樣子,沒有鬼才怪!還有另外一個看你的那神態——親愛的堂妹,你可真不簡單!」
我停頓了幾秒鐘才轉頭面向他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閔懷禮,天下只找得出你這種人才會有這種骯髒的思想。」
「是嗎?你真的不懂?算了吧!算是我弄錯了。反正你管好自己就好。」
懷禮用力關上車門,繞過車頭,為我打開車門,攙扶我下車。我心神恍惚迷離,由著他摟著我的肩膀走向大門。
到了屋里我才如夢初醒,掙月兌他的懷抱。大家都在,就等我們吃飯。我放下書包,在懷仁身旁坐下。
席間,大家都談些不著邊際的事,沒有人問候媽咪。因為太刻意了,反而顯得做作。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一張張臉都變成了陌的容顏,像是一群間諜,磨刀霍霍準備向我逼問口供。
我心里有了底,反而意態更加從容,和他們談笑風生的。我拍懷仁的肩膀,他低頭沉思,飯動也沒動。
「怎麼了?生病了?你今天怎麼這麼乖?一句話都不說?」
他猛地抬起頭,粗聲地說︰「嚕嗦!」然後就猛扒飯入口。我也不以為意。他可能是听了什麼風聲,覺得難過。媽咪一直是他的偶像,我看他對媽咪比對他母親還崇拜。說他是戀母情結又不像,那麼——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歡媽咪,只是不知道喜歡到什麼程度。會是那樣嗎?
我瞥了懷仁一眼,他又是低著頭,飯菜動也不動的模樣。
也許是真的。心理學上那個名詞叫畸戀。畸戀?我又看了懷仁一眼——可能嗎?有什麼不可能的!我不禁為自己的道貌岸然感到羞恥起來。
相戀不是只求對方的靈魂。和年齡立場無關的嗎?情之所鐘不也是和一切立場無關的嗎」我一直執著的信念,怎麼應驗到懷仁身上,就可恥的動搖疑惑起來?
也許我不能接受的是,他們之間嬸佷的關系,還有因為,她是我媽咪。這樣說來,我和一般人有什麼兩樣?我還是和世俗的人一樣,不能接受禮法傳統所不容的事實。倘若懷仁真的喜歡媽咪,而媽咪也喜歡懷仁,我可以接受嗎?——荒唐!對!就是這句話,荒唐。我最真實,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這句話。原來,我和一般人還是沒什麼兩樣的,無法接受私心里所不能接受的事。借著傳統禮法的名義施加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