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倒真是怕將來裴健雄鴨蛋看多了,情緒失控,仿效陸佳禾,臨了送我一碗當歸大補湯,那我可就消受不起。話雖這麼說,如果我實在這麼不爭氣,怪得了誰!那也只有怨老天——閨怨不閨願啊!
包糟的是,一星期六天上課中,倒有五天要和數學先生打照面。對我這種心虛的人來講,這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已經很努力在學習了,但也許別人比我更努力。在這方面,我有著很深的挫折感;當然,旁人是看不出來的。數學不好,死不了人的。他們看到的,一向是一臉無所謂的閔懷椿。像現在,時間到了,交上試卷後,踫上玫瑰的眼光,我也只是聳聳肩,沒什麼大憂大愁。再大的暴風雨都會過去的,一旦過盡了,一切就海闊天青了。每只狗都有它猖狂的一天,更何況是人!數學既然不好,我再擔心也只是杞人憂天,幫不了什麼忙的,倒不如對自己好心一點,少給自己心理壓力。
裴健雄收齊了卷子就開始上課。看著他,我才猛然想起昨天放學的事。他是否看到了……算了!看到了又怎麼樣,最怕胡思亂想!我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下課鐘響了,一些同學立刻涌上去,圍著裴健雄提出各種問題。我很佩服那些同學用功進取的態度,雖然天知道她們問的到底是什麼阿貓阿狗之類的事。
玫瑰撇了撇嘴角,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冬瓜因為背對著我,所以不清楚她的情緒。其實我倒很羨慕、佩服那些同學有那等勇氣,對自己心中欽慕的人直接付諸行動。至少她們勇于表達自己,換作我,大概只敢在心里偷偷暗戀著,等著對方在萬紅千紫中發現我這顆珍珠。
所以,每回看見受歡迎的男老師,身邊環繞著一堆修飾得萬分漂亮的同學時,我的反映不至于象玫瑰這麼不屑,那些人實在是勇氣可嘉。這是個重視包裝和自我推銷的年代,由小窺大,說不定將來那些。同學都是些叱詫風雲的人物。」嘿!你們兩個,今天放學有什麼節目?」玫瑰從座位傾過來半個身子。
「別問我。我媽咪今天出差回來,我那兒也動彈不得。」
「那,冬瓜?」
冬瓜仍背對著我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冬瓜!」我拍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來,」玫瑰問你放學後有沒有什麼事?」
冬瓜看著玫瑰,遲疑了一會.然後說︰「我有約會。」
「約會?」
這下子玫瑰簡直發現了新大陸。她干脆把椅子搬到我的桌子旁,三人鼎足而坐。
我也不禁有點好奇。東方秀濃眉大眼,五官分明,三分英氣迫人。雖然不似一般女孩的柔媚,卻自有一番清麗。我知道省中好幾枚小呆瓜喜歡她得緊,但約會!這還是頭一遭听到的。冬瓜有她的標準,我倒真想不透什麼人可以到達這個高標!如果是裴健雄,也許還有可能,但那畢竟是太遙遠的對象。冬瓜做夢是做夢,現實和幻夢之間可從來不會弄混淆。
「不勞你們倆傷腦筋了。是饒斌。」
饒斌?我還不明白。
「是他呀!冬瓜,看不出來,你還真人不露相哦!」玫瑰暖味的語調和神情讓我更加疑惑。
「你們到底在說誰?」
「就是李奎的同學嘛!上次一起去看電影的——我就說嘛!上次你只顧著和饒斌那家伙說話,害我又要招呼李奎,又要應付李敬業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別亂說了。昨天他才打電話約我的,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所以才——」
說到這里,冬瓜居然粉紅了臉,打住了話。
我看著冬瓜,心中悵悵的,竟為她的初戀不安起來。十七歲的我們,盡避將初戀看待得如此重,卻怕和生命各階段的故事糾結成團後,貶值成不過是過渡時期的一種情緒。
而初戀總是沒什麼好結果的,初戀的誕生也為聰明的人們提供了絕佳的借口,所以,聰明的人類理直氣壯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道出一首又一首的戀曲,而諾言啊!不過是每段戀曲中一句叫座的名詞。什麼真情,什麼執著,都是講給說書的听的,好留傳後世,讓一些像我這樣的傻瓜听在心里,追求什麼真情和真性。
有一天,冬瓜也會變得和那些人類一樣聰明,忘了什麼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什麼是除卻巫山不是雲。
那麼,我呢?
一大早就被電話吵醒,好好的星期天就這麼丑陋的開始。
懊死的電話!
「喂!」吵醒了瞌睡的靈魂,當然不要冀望我會有好口氣。
對方察覺出我不友善的語氣,仍然是一派溫和有禮的口吻。是一個充滿磁性、有魄力的男性聲音!
原來是編號三!
媽咪的仰慕者眾多,我從來也沒見她對誰熱衷過。編號三是我看得較順眼,而媽咪恰好對他也不太冷淡的一個。其實媽咪那些個仰慕者,都不是等閑之輩,大多是事業有成,地位有型的那類。然而,也許正因為那些人大都少年得志、平步青雲,所以言談舉止間不免流露出一些驕人的傲氣,或者志得意滿的高張氣焰。對自己太有自信、信心滿坑滿谷不是什麼壞事,可是看在別人眼里,卻囂張刺眼得厲害。我欣賞自信十足的人,可是不是那一型的。說句不中听的,他們的「不凡」,不過多半因為幸運地生長在富裕的家庭,父母用金錢將他們堆砌成材罷了!所謂天才,其實有九十九個需要靠栽培。這世界之所以大智大才的人如此稀少,泰半因為財富極度不均的關系;一文錢壓死一個天才——這也是為什麼,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權威。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他們之中倒有幾個讓人覺得很有些好感,編號三就是其中之一。
編號三亢久明,位居某電腦公司的總裁,風度。魅力自不在話下,沉穩又多禮,十足的紳士風度,溫柔得可以醉死人,四十多歲的人了,歲月卻沒有錄下大多的刻痕,反而平添好幾分誘人的豐采。
我把話筒擱在一起,然後喊醒媽咪。
然後我回房補睡回籠覺。卻了無睡意、一直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咪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噓噓,女乃女乃打電話來,你沒有去看他們?我打電話問過外公,你也沒去外公家。」
我把這事忘得一干二淨了!
「我和女乃女乃說好了,這個周末去看他們。外公那兒,下個周末再過去。」
我點點頭。
「如果沒事。今天就請你待在家里,媽咪有事要出去。」
我再點點頭。媽咪準是和編號三約好了。她不講,我也不會問。
我繼續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那是個無趣的景象,可是,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我在想如果媽咪像別的媽咪一樣,比如像玫瑰的媽媽一樣、每天煮飯做菜哄小弟弟和孩子們又叫又笑又鬧的,氣不過時罵他們一句「死小孩」——如果媽咪也像這樣,會是怎樣的景象?」
我拿起枕頭,用力砸向天花板。
一早陽光著照,萬里無雲萬里楮。
裴健雄從陽光下走來,剪裁合宜的服裝,使他看起來更加冷漠傲人,有種貴族的意志。
裴健雄的冷,反而成為他吸引人的特質;如果他像勞勃瑞福一樣展露著迷人的微笑,說不定眾子反而要大失所望。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個好看到可令人心動不自在的男子。
他站在講台上,用著和表情一樣冷的聲音說︰「看到各位這次考試的成績,老實說,我很懷疑,各位將來憑什麼和別人競爭考大學?要知道,實力是一點一滴累積的。而考試正證明了各位有多少的實力、考試不是考給我看的也不是為了好玩的,而是借由它告訴各位,自己有多少的實力可以和別人競爭。我希望各位對這個科目,對我指定的考試能夠認真地學習對待。以後每個星期一固定出些題目作為各位的練習,每次的成績都將列入學期的成績計算,我們以六十分為基準,標準以下的同學當周周末留校加強輔導。希望各位好好努力︰充實自己的實力。關于這次的測驗成績,很抱歉,也必須列入學期的成績計算之內。收到試卷後,四十分以下的同學,本周六放學後請自動留下來。上課的地點仍在本教室,我會在場督導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