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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晝無垠 第9頁

作者︰真樹

無垠無所謂地哂笑,只要她接受,豈不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為什麼你對這些晶石的事這麼清楚?」就算黑沃國盛產礦石,身為尊貴的王也沒必要對每一種寶石如數家珍,而且還擁有如此完整的知識,還是說他也遺傳到父親的喜好?

難得她會有疑問,無垠自然要為她解答了。

「妳知道白露國有幾個港口嗎?」他反問。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永晝疑惑,但她仍然堅定地答道︰「當然。」

對未來要接掌一個國家的王儲而言,這種問題只不過是基本常識,更何況港口對靠海維生的白露國而言是多麼的重要。

「那就對了。我也跟妳一樣。」無垠一貫地話有所保留,因他相信以永晝的冰雪聰明一定能理解。

佰口是白露賴以維生的工具,在黑沃,晶石也是經濟來源嗎?听默芸的敘述,寶石對他們而言應該只是奢侈的裝飾品,不至于被拿來作為維持國家的經濟支柱才對。

永晝不喜歡他的說話方式,總是語帶玄機,把她搞得一頭霧水,又好似在考驗她什麼。難道這男人不知道她的壓力有一半是來自于他的個性嗎?

「晶石是黑沃的經濟來源嗎?」她試探地問。

無垠笑得很保留,回答也很模糊。「從前不是,但今後就不一定了。」

永晝轉開螓首,半閉的杏眼冷漠地注視著地上,這下換她出謎題給無垠了。她的表情代表什麼?

無垠刮刮鼻子,看來他被討厭了。

一直在兩人身邊的大叔看著這一切,欣慰地笑了。

他認識兩個王,一個不知民間疾苦,一個日夜想的都是國家。無垠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把這個晦暗的礦坑當作是他的第二個家。他依稀記得當太子第一次出現在長階梯上方時,整個礦坑的工人都忘了該怎麼工作,就深怕這骯髒的環境會使無垠不開心;然而貴為太子的無垠不但沒嫌過礦坑的陰濕,更將這里的每一塊石頭都當作功課般地熟記下來,不出幾個月,他已然將所有礦工的知識都給學了去。

方才永晝駕臨的景象讓他好像又回到了當時的景況。但令人慶幸的是,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當時的太子成了今日的黑冑戰君,他的存在比黑沃國的任何一座高山都還要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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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凌霄殿外下起大雨,雨勢滂沱,濺打在牢固的屋檐上,讓人有種它可能穿透而過的錯覺。這是嚴冬前黑沃天候的特色,入夜後的驟雨常常擾得人們從睡夢中醒來,接著便憂郁得無法入眠。因為大雨使土地泥濘,甚至將松軟土壤中僅存的養分也一並沖刷掉,這便是黑沃農業不興的原因之一。

雖然傳說中黠璈與燻璞賜與他們肥美的土壤,但也許事實上天神已經放棄他們了。

就算在宏偉的凌霄殿中也能感受到雨勢帶來的沖擊,更遑論一般平民的住所,能夠遮擋強風、躲避大雨嗎?

永晝無法不去擔心,擔心今天在礦坑中見到的那些善良人民,擔心驅車前往礦坑的途中沿路可見的那些殘破家園,即使他們是敵國的子民……

三角狀的大陸分成三國,黑沃國擁地最廣,鄰接的白露國只有它的一半大小,但白露卻孕育著比黑沃多上一倍的國民,兩個國家都不興外交,閉關自守著原有的土地;然而白露國卻得天獨厚的佔據了所有的陽光,黑沃國只能籠罩在陰影下。

駐足于窗前,縴指撥開珠簾,讓夜幕與室內的陰涼共鳴。隨風淋打在窗上的雨絲此時就好像織進黑絲絨的銀線,交錯復雜。

將光潔的額角輕抵窗緣,剔透的眸子蒙上了夜色而閃爍著深海的色澤。一種奇異的思想竄入她腦中,而且那是她從來沒想過的。互為鄰國的黑沃與白露人民過著如此這般雲泥之差的日子,難道黑沃國的子民都不怨嗎?難道他們從來都不嫉妒嗎?抱怨著為什麼上天對他們如此不公……

一定有怨的吧!否則五年前那身穿黑色冑甲的精銳騎兵也不會一舉攻下兩國之間封閉了百年的關隘,像是要將數年來的怨氣一吐而出那般,搶奪、擄掠、焚燒他們應該得到卻沒得到的東西。

回憶至此,她的胸口又不住地隱隱作痛。思及那些在邊關保衛家園而為國捐驅的壯士,就彷佛听到在宮殿外,遺族為家人哀悼的痛絕嘶吼;他們聚集在城牆外只為見王一面,心中的悲慟與不甘只想說給視子民如兒女的王听。然而王病了,連站在城牆上看看子民的力氣都失去了,宮里像座活死人墓,活著的人如同行尸走肉,失去了色彩的宮殿就算陽光普照,也只是黑白。

當敵國提出五年來唯一的和戰條件時,最感開心的人竟是宓姬。如果能夠換回白露的和平只需要犧牲她一人,那麼這點奉獻實在不足掛齒。但她奉獻的是她的一生,是她生命中的陽光、是她的鄉愁,在這之前的永晝怎麼也預料不到自己的未來會在這座巨大的黑色牢籠中度過。原來清澈的泉水不是取之不盡,遍灑人間的陽光不是永恆閃耀,對她──宓姬永晝而言,這些都是有期限的。

身後開門的聲響並沒有使永晝轉過身子,只穿了一件絲質薄袍的無垠看著窗邊的一抹儷影,那縴細的身段幾乎要融入夜色中,縹緲得讓人無法掌握。

「還不睡?」那磁性的嗓音柔聲問道,此時的無垠已來到她身後,刻意留下一道曖昧的間隙不踫觸她。

不知道該躲避他的靠近,抑或慶幸今晚不必為寒冰床所苦,永晝索性當作沒听到他的關心,藍眸依然看著窗外。

見她沒有反應,無垠不疾不徐地握住那只放在窗台上的小手,冰冷的肌膚被打進窗內的雨水淋濕,他隔著雨水包覆住可以盈握的小掌,她沒有反抗,溫暖的體溫馬上隨著無垠的五指傳遞至永晝體內,那刺骨的寒冷雖被他驅逐,卻也使得他不得不擔心永晝究竟在這里站了多久?淋了多久的雨?

沒有預告地,他將永晝一把橫抱起往床鋪走去。

永晝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環住了他的頸項,這已是今天第二次被他以這種姿勢抱起,但她還是不能適應,一顆心七上八下地亂跳一通,還好她不知道,對無垠而言,觀賞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其實是一大樂事。

將永晝放在床上,看著剛從自己懷抱月兌逃出的兔子像是害怕獵人追來般地死命往角落鑽,無垠只有苦笑的份。難道他真的長得一臉凶神惡煞相不成?

吹燈,屋暗。習慣黑暗的無垠快速地回到床上,不只蓋上和她分享的錦被,更伸出一手將永晝納入自己胸前,彷佛是要保護她似的擁著,除此之外,他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沉緩的氣息交迭在一塊,規律得似乎和夜晚的寧靜融為一體,除了窗外的雨還在不停歇地下著。永晝除了僵直著身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豎起耳朵聆听敲打在屋檐上的雨滴聲,意欲忽略正與自己四肢相交的男體,以及那渾厚的呼吸。

總覺得自己如果就這樣睡著,不理睬懷抱中有如驚弓之鳥的小東西未免太沒有人性,畢竟會讓她有如此反應的,不就是已經睡意繚繞的自己嗎?基于道德考量,無垠決定打破沉靜。

「今天妳在礦坑里看到的那些人,都是看著我長大的。」

當共振低沉的嗓音從頭頂上傳來,永晝緊張的瑟縮了一下;此時無垠空出一只手輕撫著她的發,就像在告訴她不需緊繃。令人安心的神奇力量一點一滴地流入她冰冷的心房,接下來,無垠的聲音更漸漸讓她放下心防,只願靜靜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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