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身體一向不好,尤其是從三年前開始,似乎無時無刻都染著風寒。」他回想起這幾年,娘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可他卻總被娘的三言兩語給蒙騙,若不是這次實在太嚴重了,恐伯他也不會知道。
「三年……那麼這個毒也下了三年。」易沄天這個簡單的臆測,有如平地一聲雷的又震動了單知過。
「‘神鬼不覺’這一味毒並不是下一次就可以,因為人本身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所以這種毒要持續的下,才能達成它的效果,而且這樣才能藉由毒藥分量的控制,要中毒者什麼時候死就什麼時候死。」
懷著一顆身為醫者的仁心,易沄天侃侃地說道,對他之前那種輕蔑的態度沒有一絲的介懷。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若不徹底將這個下毒者給揪出來,那麼不論她解了幾次毒都是沒有用的。
「你的意思是……」他簡直不敢相信,會有誰想要而且能夠持續的在他娘親身邊下毒。
「這種毒最少一個月要下一次,而這一次就是這幾天的事。」易沄天乾脆把話說明白。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的府里有人希望置你娘於死地。」
「什麼?!」易沄天的猜測讓單知過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著實不敢相信府里會有人要他娘的命,而且已經長達三年的時間。
他竟然為了復仇而對此情況渾然不覺,此刻除了怒火之外,一股更深層的懊悔也襲上他的心。
看著單知過臉上的晦黯未明,易沄天不受影響的繼續說道︰「幸虧下毒的人心太急了,這次的分量用多了些,所以才讓我立刻察覺到。
「因為當時情況危急,我根本沒有時間配藥解毒,只好先用金針渡穴將你娘體內的毒逼在一處。等會兒我寫張藥方,只要按時服用,三個月之內,應可清除你娘體內的毒素,再配一張養生方,只要你解決了下毒者,你娘大概可以活到七十歲不用愁。」
她說完,逕自走到桌前,提筆快速的寫下兩張藥方子,然後便想轉身離去。
「易姑娘,你要去哪兒?」單知過眼見她似乎有離去的打算,忙不迭地喚住了她。
在她面前,他似乎輕易的就撤下面具,以他毫無掩飾的性情示人,而且與她相處,他的情緒波動不自覺地總會歸於寧靜。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以至於看到她想走,他竟然會莫名的舍不得。
「這里已經沒有我的事了,不走干麼,等著讓你趕嗎?」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易沄天的語氣輕松中帶著濃濃的調侃。
說實在話,她並不介意單知過對待她的態度,畢竟她對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既然他並不是那麼相信她,她也不必留下來礙他的眼。
「這……」面對易沄天那毫不掩飾的調侃,一向令人模不著性子的單知過頓時語塞,凝視她的眼神出現了幾許的尷尬。
出身尊貴的他,著實不習慣向人低聲下氣,但是眼前這個女子救了他娘是事實,他誤會她也是事實,所以他也只能接受她的調侃而不反擊。
不過他一向不願欠人人情,而且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娘親的情況依然教他憂心,故而私心里他希望她能留下。
於是在思索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緩緩地說︰「你盡心盡力救治家母,大恩尚未酬報,易姑娘怎可就此離去?」
「救人是我的本分,沒什麼恩不恩的,我並不是為千金之酬而來,只是為了救人,如今事既已畢,多留無益。」
易沄天淡然的一笑,彷佛看出他此刻的態度已是極大的讓步,所以也並不苛求,便將一切過往的不愉快拋諸腦後。
她本來就是一個少情少欲的人,因此怒氣向來也不會在她的心中停留太久,畢竟那太過傷身。
「雖然易姑娘施恩不望報,但在下還是希望易姑娘能暫且在我的府中住下,讓我略盡一些心意。」
「不勞費心了。」沒有任何的考慮,易沄天回絕了他的提議。
她一向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畢竟在這寬闊的世間,等待她救的人實在太多。想到這里她轉身又要離去,卻立即再度被喚住。
「易姑娘,請體諒我的一片孝心,府內下毒之人尚未尋得,我怕我娘她再次遭人毒手。」
「這……」輕咬著薄唇,他的話讓易沄天認真的考慮起來。
的確,下毒之人若能在這戒備森嚴的過王府下毒害人,難保不會在她離去之後又故計重施。
也罷!反正都是要救人,那麼就送佛送上天吧,她既己出手,就斷不容許他人再輕易奪取她救回來的生命。
見她已有猶豫之心,單知過又再次說道︰「易姑娘難道還是不願意嗎?我娘的生命就端賴易姑娘了。」
易沄天點點頭,終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既然人家已經這樣請托了,她若是再不應允豈不顯得太過絕情,那就留下來看看,反正她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誰下了這種陰狠的毒藥,想要讓老王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是一個醫者,看不過那些為了一己之私而殘害他人的人,所以沖著這一點,她願意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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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一整夜徹底的休息,易沄天見到早晨溫暖的陽光後,身心都充滿著說不出的舒暢。
簡單梳洗完後,她的心中仍掛記著她的病人,所以一出門便直接往靳含香的房間走去。
「易大夫早!」一路上個個僕佣見著她,皆尊敬的和她打著招呼,而易沄天也禮貌的回應他們的問候。
經過一個晚上的口耳相傳,現在的易沄天在這些僕人眼中可說如同神明一般,有著起死回生的能力。
易沄天自然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經驗,只是她並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對她而言,醫術只是一種技藝,一種可以挽救生命的能力,擁有這種能力的她反而更加懂得尊重生命。
當她走到靳含香的房門外時,便听見單知過似乎壓抑著憤怒的聲音,讓她停下了推門而入的舉動。
「娘,你的病才剛好一點,別再說這些好嗎?你若真為了我好,就好好專心養病吧!別讓我為你擔心。」
在他的怒吼之後,房內有了片刻的寂靜,易沄天原本想趁此機會推門而入,阻止他們母子倆的爭吵。
畢竟再怎麼說,老王妃還是個病人,應該靜心休養,少言少怒,否則一旦氣血滯礙,就算大羅神仙亦難救。
就在她打定主意要推門而入的時候,房內又傳來聲音,讓她不得不又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過兒,你明知娘心中最憂慮的是什麼,你不肯答應我,我又如何好好養病?」平靜的嗓音透著多少的無奈,靳含香雖然剛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日來,但是一睜開眼,看見單知過仍是不由自主的舊事重提。
阻止唯一的兒子犯下大錯,幾乎已成了她唯一的信念,也是她舍不下這人世的原因。
「娘,沒有的事,你就別想太多了。」單知過以平穩的語調回應靳含香,但是一想到她的要求,他就忍不住心中的氣憤。
他真的不懂,那些人欠他們這麼多,他不過是爭取一些公平罷了,有何不可?
「過兒,這事原本就是錯的,不提當年的恩怨是非,就光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娘實在不願意再見到血光了。」
面對著兒子隱隱含怨的眼神,即便再無奈,靳含香仍想盡一切努力去扭轉兒子的想法。
深吸了一口氣,單知過將滿懷的不耐與怒氣硬是壓下,昨日差點失去娘親的痛楚記憶猶深,他不願在娘身體仍然虛弱之時,再與娘多做無謂的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