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了,卻不禁怔住,那被圍住的一對男女……有一個,她認得。
喝斥的人也看見了她,也是一愣,他身邊的女伴被這一群打手般的攬客人嚇得花容失色,緊緊偎在他身側,看得許盈心頭空白一片,腦里有些恍惚起來。
「你、你放暑假了?」機械地問,明知七月中旬,他背著旅行包從客運站出來,自然是放假回家。
「對,放假了。」遲悠岩笑了一笑,看了眼鐘辰皓,「你們……要去乘車?」
「不是,我們剛才在橋上看風景……呢,從這兒路過……他們就……」許盈語無倫次,有一年沒見他了,竟緊張得有些慌亂,隨手指了下鐘辰皓,「我同事、呃……朋友。」
遲悠岩與鐘辰皓相互微微點頭示意,許盈偷偷瞄了眼他身邊的同伴,眉目如畫,很美麗的女孩,多希望他說一句「這是我同學」,或者……干脆直說「這是我女朋友」也好。
可是,他並沒有介紹,他還是這樣一句都不提,自始至終都懸著她心思,找不到落腳地。
一個攬客人還在不識相地伸手來扯她,「坐我們的車,馬上就開,就剩一個座位了……」
許盈一激靈拍開這人的手,恨聲斤道︰「別踫我!」
鐘辰皓將她輕輕推到身後,平靜地看著周圍這群搶匪一樣的攬客人,「你們再不散開,我們要報警了,客運治安派出所是管這一帶的吧,投訴多了,嚴管起來,你們生意也不好做。」
「不坐車就不坐車,犯得著投訴報警嗎?」一群人嘴里不干不淨地低聲罵道,悻悻散去,又去盯其他準備進入客運站的旅客。
「那……我們也走了。」遲悠岩轉頭看了下女伴,低問一聲,「沒事吧?」女孩搖搖頭,他又轉過來,對許盈極淡一笑,「過幾天岳薔會回來,她說想和咱們幾個要好的同學聚一聚,到時候她打電話給你。」
「哦。」許盈呆呆地點頭,看著那一雙儷影向她與鐘辰皓告別,並肩逐漸遠去。
陽光炎熱而刺眼,原本罩在頭頂的濕巾經過剛才那一陣快走慢跑又拽又拉,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汗水在鼻尖上晶瑩地閃爍,慢慢凝聚成滴,順皮膚紋路滑進唇線,下意識抿抿,是咸的。
☆☆☆
房間里蔭涼舒服,床墊柔軟,散發出清爽好聞的味道,半睜了眼向窗外看,白的雲藍的天,遼闊得那麼不真實。
「你不去問清楚,自己在這里難過有什麼用?」
空曠的四壁回蕩著鐘辰皓的聲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遙遠。
听不清自己仿若呢喃的低語︰「我要怎麼去問……」只覺得身體陷在床墊里,深深往下墜著,一恍惚,仿佛要沉到流沙里去了。
胃里難忍地翻攪著,一陣陣抽痛,她蜷成一團,拼命不讓自己申吟出聲。似是多年前乍听得自己高考失利,由愕然到麻木,絲絲縷縷怪異的疼痛逐漸蔓延全身,她也是這樣輾轉反側,半迷蒙半清醒中咬牙硬捱。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打擊。
痛徹心扉的滋味。
鐘辰皓坐在床邊,听她喃聲道︰「我不敢……我總是不敢……」
他低低嘆氣︰「你在國稅踢門、讓別人把口罩摘下來說話的勇氣都哪里去了?」
許盈眼前模糊,用力叫道︰「死了!她死了……」嘶啞聲出口,才知她用盡力氣喊出的話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她一直在等,把自己封進繭里一廂情願地等。她不敢說、不敢問,除了等,她什麼也沒有做,到今天這步田地,她除了自怨自艾,仍是什麼辦法都沒有。
她冷冷地對自己笑,「活該,你這種人,本來就不配被別人喜歡……不配!」
似乎有人試圖拉她起身,然而身體像失了控制,就是軟綿綿往下墜,一動竟冷汗直冒,她吸著氣哀哼︰「我胃疼……」那人便不再拉她,輕輕拍她的背,像在哄著撒嬌的孩童,溫柔照顧,耐心地守著她。
一個名字清晰地浮現出來,她現在只知道,身邊的這個人是誰——鐘辰皓。
☆☆☆
每年的寒假或暑假,中學時十分要好的幾個同學總會彼此聯系著聚一次會,班長時萌、學委遲悠岩、岳薔、許盈、波波、楊伯業、團支部書記關雷,當初念書時幾乎都串換著相互做過同桌,畢了業後感情也沒有變淡。
斑考後有三個人重讀復試,便趕上今年夏天一起大學畢業,于是就有了理由相聚慶祝。
遲來的波波一進門,就被時萌抱住好一頓蹂躪,憨憨的波波笑著躲著,哎呀哎呀地叫救命。
許盈第二個撲過來去蹂躪她,又掐又抱又勒,可憐的波波本來就瘦骨伶仃,差點被許盈抱斷了骨頭。
「久違了啊死丫頭,過年時都沒見到你!」許盈使勁搖晃她單薄的肩頭,晃得波波東倒西歪,「不是去北京考研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考上嘛……哎喲饒了我吧!」波波仍是可愛到不行的好脾氣,怎麼折騰她都不惱,「岳薔呢,躲到哪里去了?」
「剛同支部書記和楊伯業開完圓桌會議,目前正在……」許盈回頭掃描,見角落里岳薔正和遲悠岩低語著什麼,便指過去笑說,「看,在密謀不軌企圖。」
「不要密謀我就好。」波波繞過音響,去和關雷與楊伯業打招呼。
包房里有點悶熱,音箱里待唱的樂曲循環播放,許盈听得有點發暈,正想出去透透氣,卻見岳薔笑吟吟地走過來,便一把抓住她,「拜托,每次聚會不是飯店就是卡拉OK,下回換個有創意點兒的好不好?」
「先別鬧,我和你說件事。」岳薔拉她到外隔間的小沙發上坐,這里音樂聲小很多,不再那麼嘈雜,她劈頭就問,「上回我交待你的事,你放在心上沒有?」
「什麼呀?」許盈模不著頭腦。
「男朋友!」岳薔正色道,「我讓你去交男朋友,你交來沒有?」
許盈一怔,好笑不已,「你還記著啊!才半年,哪里會一下子跳出個男朋友?」
岳薔似笑非笑,「現在有個人選,你考不考慮?」
許盈心念一閃,不動聲色,「干什麼,你打算改行當紅娘?」
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真被你們急死了,本來以為高中畢業後你們兩個就能走到一起,誰知一晃幾年居然誰也不提。又以為你們打算各自分別發展,可是到現在仍是兩個光棍!你們兩人做什麼,馬拉松長跑?」
許盈下巴掉落,「啊……」
「啊什麼啊,少給我裝糊涂!你、遲悠岩,中學時就看得出你們兩人有意思,怎麼到現在還拖著?」岳薔恨鐵不成鋼地數落她,「你們不急,我在一旁看著都快急死了!」
許盈苦笑,不愧是觀察力最強的岳薔,果然心細如發。
「他……還沒交女朋友?」半疑惑半淡然,那天客運廣場他身邊的女伴,想來還是同學的可能性居多。
「當然沒有,你也知道他那個悶性子,除了你,誰會喜歡?何況我剛剛問過,得到他親口證實,確、實、沒、有。」岳薔無奈道,「他七年本碩連讀,現在都五年了,難道要拖到他畢業?反正你們兩人也沒交來男女朋友,不如還是在一起算了。」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許盈淡淡地笑,「如果他有心,應該他自己來說。」
「好,這可是你說的!」岳薔興奮站起,「我去叫他過來。」
「喂——」
許盈不及拽住她,眼睜睜見她到另一側牆邊將遲悠岩拉了來,推到小沙發坐下,笑盈盈道︰「你們慢慢說。」自己卻到屏幕前去唱歌,成功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