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希望親切善意地與人相處,難道很過分嗎?為什麼要這樣干晾著他啊?
樓江槐哼哼地抓起一塊布巾,揪過一個小表用力擦他的腦袋,左三下,右三下,好,換一個。
只有十尺而已,挪挪地方搬到她旁邊了。
左三下、右三下,又一個。
七八尺--
左三下、右三……這小表怎麼沒長頭發?一邊去!
五六尺--
左三下……換方向,前三下,後三下,再一個。
離小扇只有三四尺了,他一步半就能邁過去,小心地瞄了一眼,那縴瘦的身影正要轉過來,他立即若無其事地一擰自己的濕衣,「嘩啦啦」擰出將近半盆水。
「五叔,不是要擦干嗎?」
身前的小柱子頂著一腦袋水痕疑惑地問。
「咦,你什麼時候跑到我跟前的?」剛才明明沒人了啊。
「我自己排隊。」小童憨憨地笑。
好……親切的笑啊,像是當日他初來時,那遞水的可愛小扇,笑得那冬嬌憨,那麼讓人疼惜,哪像現在,不冷不熱、不親不疏、不尷不尬……
頭上平空多出的布巾遮住了他的眼楮,他驀地回頭,小扇在他兩尺外,但髓背對著他忙忙碌碌,讓他一時有些胡涂,到底是不是小扇丟了巾子給他?
猜了又猜,卻不知怎地半個字也不敢問出口,樓江槐在肚子里將自己從頭罵到腳,又從腳罵到頭,一邊給小柱子沒頭沒臉地揉著濕發,一邊積聚勇氣醞釀再醞釀,終于在孩童被揉得頭暈腦脹大聲抗議之前囁嚅出聲︰「那、那個三、三哥中午可能不回來,不用等他吃飯了……」
「本來也沒人打算等他吧。」聲音不對!樓江槐猛地回身,見某個小色胚正仔細端詳著清秀端正的男童阿立,隨口答著話︰「三叔去堤上察看汛情,十次有九次中午回不來,當然不用等吧。」
「你什麼時候到我身後的?」樓江槐左右望一望,小扇呢?怎麼不見了!他剛猶豫了一會兒,怎麼一下子人就消失了?
「一刻鐘前。」
少年輕浮地托起男童的下巴,喃喃念著︰「前幾天我怎地沒注意到你,原來……」毛手被粗厚的巴掌拍掉,只見大胡子五叔凶神惡煞她瞪著他,他挑了一下眉,露出極少在他這樣半大孩半身上會有的一種優雅的笑容,「怎麼?」
「本、來、只、有、兩、尺、的!」大胡子青筋暴起,「為什麼你會突然冒出來,啊?你說、你是不是存心搗蛋?是不是?」
沐三小心地退了一步,「五叔,你好象非常的氣急敗壞,我該不會攪了你某項企圖吧?嘿」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屋檐上匯成的小瀑布流瀉在台階上,濺起水花朵梨,又集成奔涌的溪流,汩汩地順階階而下,將院里淹成一片水泊。
天始終都是陰沉沉的,不見晴轉跡象,雨點敲擊得樹葉嘩嘩作響,本是有些擾人的,但卻成了善堂孩子們午睡的最佳催眠曲。
大人們也差不多昏昏欲睡了,午後清涼,伴著極具韻律的風聲雨聲樹葉聲,安詳謐然的氣氛讓人…眼皮不由自主地與下眼皮親熱起來。
然而,卻有一個人非常清醒,太清醒了,以至于無聊地去騷擾正在被周公召喚的善堂眾人,「阿富,你什麼時賣身到都家的?都老爺待你好不好?有沒有仗勢欺人?有沒有無故扣你月俸?你爹娘……」
「樓五爺,你找別人說話成不?」困得直點頭的阿富哀告,「難得偷個閑,我先瞇一會兒!」
「年紀輕輕就這麼貪睡,豬投胎!」樓江槐轉身去拍另一個,「林子,你……」
「我沒空。」林彥臉色不佳,似乎心情不太好,皺眉看著窗外,雲層越積越厚,天空陰沉得有點異樣。
「下回剝光你這小標蛋扔進村西龜塘。」樓江槐無趣地嘀咕,泄悶氣地狠咒︰「小三子,你別打盹,和五叔聊聊天。」
沐三優雅掩口打個哈欠,施施然踱進小屋。
「明夜,你精神一向足,你在裝睡吧……」
孩童「唔」了一聲,埋進李婆婆溫暖的懷里。
「他五叔,沒看這孩子困成這樣,喊他做什麼。」李婆婆強撐開老眼,不滿而憐惜地說,「好好的,跟著大人去挖溝,也沒個人疼,叫他回來,剛剛又和三郎打了半個時辰的架,才多大的娃子.哪禁得起這樣折騰?」
「他倆一向打來打去,也不知是愛切磋還是八字不合,三哥都管不了,我能……」
「呼--」老人睡得香甜,「周公的迷湯比蒙汗藥發作還快。」
大胡子感慨,「春杏嫂子,妳這有幾個月啦?想我四嫂,現在八成快要生了……」
「我到東屋和百合她們擠拼。」春杏嫂睡眼蒙,扶腰腆肚蹣跚而去。
樓江槐瞪著眼,向都家嬌嬌女很善意、很和藹地笑了一笑,駭得都小姐睡意全消,貼著牆角榴之大吉,「我也去和百合她們擠擠。」
大胡子左尋右找,「哎,那個、那個誰咧……」
林彥站在窗口頭也不回,「小扇回家看一下羅老爹,馬上就回來。」
「誰、誰問小扇了?」樓江槐心虛地支支吾吾,「我問的是小田,這小子一早就不見影,跑哪兒去了。」
「藍田去大堤找當三哥,也許……」
「咦,林子,還真是少見你喊三哥啊,我就說你別扭得很。」樓江槐笑嘻嘻地跟他哥倆好地勾肩搭背,「來,叫一聲五哥听听。」
林彥正要給他一記白眼,忽然听得遠處傳來幾聲悶響,聲音之沉,壓人心魄,感覺腳下似乎震了一震。
「打雷了嗎?」樓江槐側耳傾听,「沒見有閃啊?」
「八成又有人做了虧心事被雷劈。」
「你、你說誰做了虧心事!」就是話出口有點結巴,他干淨利落慧劍斬情……是快刀斬亂麻,算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死揪著他不放啊!哎!死林子應該不知道他先下手為強和小扇說清了的事,可是他為什麼雙目如電、一派了然于胸的模樣?讓他明明很理直氣壯卻越來越理不直氣不壯……回絕小扇,真的不算什麼十分了不起的十惡不赦的大事吧?!
林彥驟然高聲︰「小扇……」
正在嘴里翻來覆去含著這名字的樓江槐頓時像踩了火藥彈似的跳起來,「啊?在娜?」
前後左右都沒有,目光掃了整整兩圈也沒瞧見半個人影,他火大地罵︰「哪有人,你瞎叫什麼……」猛見林彥的神情,頓時啞了口,訥訥地說︰「我、我也……我不是……咦,我要說什麼?」好象從來沒有這樣尷尬過,明明沒有異樣心思,卻偏似被人窺破了隱秘,讓他渾身上下無一處對勁,他到底是怎麼了?
院里傳來「啪搭啪搭」的踩水聲,小扇溫溫的聲音隨之響在門口︰「怎麼水又積滿了,不是水溝通了都排出去了嗎?」
樓江槐忽然心里「咚」地跳了一下,傻愣愣地看向進了大屋門口的嬌小身影。
那女子將濕淋淋的油紙傘撐開扣在門外小門廳下,撢了撢被雨澆濕的衣袖,又跺跺腳,放下挽起至小腿的褲管--
她側著身子半弓下腰,靈巧的手指抹拽衣物,仔細擰了擰水,再小心撢平--
她又撩了下黏在臉側濕濕的碎發,圓潤的面頰輪廓露了出來,有點紅暈,沾了幾顆水珠,像顆剛剛洗過的鮮女敕隻果,煞是誘人--她搖了搖腦後的長發,頭發在背後劃出優美的弧度,粗布衣掩不住因挺身而顯現的縴細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