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憤憤地用力攢住他的腰,「誰讓你拋棄我,想要就搶走,不想要就丟掉!」
他張了張唇,半晌後,才听到自己無力的聲音,「曳兒,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她呆了呆,反倒怯了,「不不,我那是說氣話,我沒有恨你,我最喜歡尚大哥了,一輩子都不變。」
他恍恍惚惚地,依稀听到多年前相同的堅定話語。
我最喜歡曳兒了,一輩子都不變——
當年那不是哄小丫頭的話,是他心底最真切的聲音,而如今相同的話從昔日孩子的口中說出,味道卻不一樣。
不變的是情真意摯,變的是說「喜歡」的心思。
他說的「喜歡」是喜愛,她說的「喜歡」卻是戀慕。
那種女兒家對心上人的戀慕之情。
那時,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閃動的情意。不是為逼他說出當年的事而使出的小伎倆,那是一個動心動情的姑娘家大膽說出的對心上人的傾慕之情。
十六歲啊,已是情竇初開的年齡I
而拋出的柳枝,正擲在他身上。
他的心亂成—團。
迷蒙中,狡猾的小丫頭趁他發呆之際,柔軟清涼的唇瓣覆上了他的。而他心神恍亂,竟然差點把持不定地給了回應……
要命,他一定是昏了頭!
他若能毫不遲疑地如她所願,要泓泉來做什麼?
他喃喃地嘆出聲︰「泓泉麼……」
「啊?干嗎?」溫淡的聲音悠澈如泉,「你叫我?」才走到身後,就听得他喚自己,泓泉撩起衣袍,在他身側坐下。
「我沒叫你。」尚輕風悶聲咕噥,斜眼睨他,愈瞧愈不順氣,忽然用力推倒他,頭重重地枕他腰月復上。
泓泉不以為忤,少年時,輕風常常這樣在肢體上欺他,看似粗魯,卻含著難以言喻的親近與溫馨。
星光燦燦然地,繁密地映入尚輕風眼底,閃爍的光芒像是心底跳蕩不寧的某種意念,看似燦爛,卻又隔著蒙蒙的輕紗,無法清晰地觸及。
「你覺得曳兒怎樣?」
「很好。」泓泉微笑起來。
「具體呢?」
「性子很讓人喜愛,縱使外表幾乎看不出幼時模樣,但卻仍有些熟悉和親切感。」
雖然澀味上升,尚輕風依然由衷同意他的說法︰「你有意就好。」他喃喃地說,「只怕曳兒那邊仍是孩子脾性,不急,慢慢來……」
什麼有意?輕風在說什麼?泓泉愣了愣,逐漸品出端倪,「你想……撮合我和曳兒?」
尚輕風「囑」地一笑,「傻小子,你不呆嘛!」
泓泉結舌,半晌才深深嘆道︰「傻輕風,你才是呆子!」
「我哪里呆?」尚輕風一怔,他心思智變,比泓泉不知機敏多少,敢說他呆!
「你那麼愛惜曳兒,為何不自己守著她,反倒舍得推給別人?」
「你又不是別人,交給你我才放心。」尚輕風頓了頓,悶悶地道,「我當她女兒一般疼愛,沒有別樣心思,你年紀差她還較近些,才是適合人選。」
這是自欺吧?泓泉忍不住想笑。不然又怎會在意年歲大小?「你現在才惱自己生得太早嗎?你又不是拘泥之人。」想了想又道︰「至于當做女兒……你要說服誰呢?曳兒不再是兩三歲的女圭女圭了,你能將自己看成是十六歲姑娘的爹嗎?」
這看法……好熟!尚輕風眯起眼,手隨便一伸,揪到泓泉領口,「小丫頭叫你來說服我的?」
泓泉努力掰開他的手,認真地道︰「我看得出來,曳兒很喜歡你,非常喜歡!」
尚輕風失笑,「你這愣瓜懂得什麼喜歡嗎?」泓泉純摯溫厚,還未曾遇過情字,懵懵懂懂的,也來勸他?
「至少跟你喜歡我是不一樣的……」
「誰喜歡你!」尚輕風笑啐,想起幼年時的別扭心情。
泓泉不理他,徑自費神思考,「應該是想做夫妻的那種喜歡,像爹和娘一樣。」
這一點他已經明白了,不必這比誰都鈍的呆泓泉來點透,尚輕風忽然沮喪起來,悶聲抱怨︰「泓泉,為什麼你不是姑娘家,我早早地娶了你,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
這什麼跟什麼啊?泓泉怔了下,他不懂情事,自是不明白輕風為何煩惱。
「我是曳兒幼時丟失的一個夢,她現在執意追尋,只不過想將夢延續罷了,而夢總是會醒的,終有一天她的夢醒了,看清自己想要的東西,卻不能反悔,豈不是耽誤她一生?」很多事可以重來,但情事……甚至婚事,要怎樣重來?
而那時,他付出的心,還能收回來嗎?
曳兒年紀尚稚,想事簡單,不思將來,他自然要代她仔細斟酌考慮。
雖然不明白情意的事為何如此讓人退縮又多慮,泓泉卻不由為曳兒抱不平︰「你別老替她做決定,她不小了,女兒家的心思復雜又多變,不是你我能明白的,你覺得是為她著想,說不定她反倒惱你一輩子。」
尚輕風笑道︰「呆泓泉,你有心上人嗎?你怎麼知道女兒家心思復雜又多變?」
「不要打哈哈,你明明答應以後要先問過她的想法,現在怎能背後食言……」
「小丫頭還跟你說了些什麼?」尚輕風驀地翻身,再揪住他的襟口,挑眉瞪他。那些話是他與曳兒獨處時說的,若非曳兒口傳,泓泉怎會知道?
「輕風你起來,別趴在我身上中啊!如果有人走過來看到,一定會誤會啊!泓泉努力要掙起來,再三思量,決定坦白︰「曳兒身上的懾魂術沒有解。」
「什麼?」
「她說,你不希望她想起當年的事,她就不要想起來。但她的確很想知道,說是給她解攝魂術那幾天,其實都是她磨著我講她小時同你在一起的情形,呃……听別人講和自己感受是不一樣的,她騙你也只是惱你不肯認她罷。」泓泉唇邊泛起笑意,輕輕道,「她很為你著想。」
尚輕風又不由失了神。小丫頭體貼地顧及他的感受,即使是那麼渴望回想起多年前與他相處的親呢時光,卻選擇了听別人敘述,而他,又為曳兒做過些什麼?
「你們在干嗎?」
陌生的女聲響起,尚輕風身未動,只稍轉過頭看了一眼,卻是那對武功異常狂熱的杜雪。
將另一人壓制在身下屬于什麼功夫?擒拿功的一種?杜雪思索著,雖然這兩人比較像頑童在嬉鬧……不!不可能!一定是某種厲害招式!她想也不想地伸掌探向尚輕風背心。
尚輕風輕巧躍起,心念一轉,將泓泉順手拉起推向杜雪︰「你陪杜姑娘過招,我先去睡了。」杜雪難纏,正可以絆住泓泉,免得他繼續替曳兒說話擾亂自己心思。
「啊,我也想睡了……」泓泉暗暗叫苦,不得已擋住杜雪的招數。他這幾日在印園已見識過杜雪的韌功與纏勁,實在讓人吃不消。好可惡的輕風,明知他不愛與人動手過招,偏拉他做擋靶。
「你與尚大夫同出一門?」僅兩招,杜雪便知自己遠非敵手,心底嗜武的興奮熱潮被挑起,自是不願放過這難得的學藝機會。
「他是我小師叔。」尚輕風在一旁壞心地火上加油。
前輩呢!杜雪精神大振,看得出泓泉一直手下容情,不由更是心中敬服,這次一定要好好討教!
「呃,住手好不好,杜姑娘也該回去歇息了吧……」泓泉溫聲請求,怎奈杜雪一招緊似一招,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要不要點她穴道?還是要逃回臥房?他苦惱地邊思量邊隨手接招。
尚輕風如願地見杜雪纏住了泓泉,不由暢懷一笑,轉身向小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