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著!」他慌忙攔住她,「令尊大人不會同意的。」
「怎麼會呢,他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不同意,今後若有個頭痛腦熱的,都不用花銀子請大夫,爹爹一定興奮得立刻將我打包奉送,並且謝絕遣還。」
「小丫頭,你不要再鬧我了!」他忍不住無力申吟。
「那麼,你就將當年的事告訴我。」
他一僵,心頭慢慢轉冷。如果告訴她當年的事,她會不會從此恨上他?就算是真心為她著想,畢竟害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她會不會心生怨懟?
「我……不能說!」
「不能說?我這就回家派人上印園提親。」她繞過他準備下山。
「你再胡鬧,我今後不會再見你!」他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她窈窕的身形,凝然咬牙道。
她頓住腳步,緩緩地轉身,蹬著他決絕的背影,一字一頓回應︰「城西有座孤月庵,我三年前就在那兒掛了名,你若一輩子躲我,我就讓你徹底清靜!」
他驀地扭頭,看到她堅定的神情。那麼小小的年歲,就執意得讓人心酸。他有什麼好,讓她這樣執著追尋不願放手?
心慢慢融化,他的目光漾起疼惜與憐愛,柔著聲道︰「好吧,你夜里不要等我,我去了會喚醒你。」
「嗯。」她用力點頭,淚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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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他後悔了啊!
唉!尚輕風沒精打采地嘆了口氣。昨日在飄渺峰,他再次弄得灰頭灰臉,小丫頭逼得他無路可退,只好答應夜里去瞧她,可是今日思量了一整天,越想越不妥。這算什麼?三更半夜,偷偷模模的,她當真以為她會情郎不成?
他後悔了,不去行不行啊?何況,那邊還貓著一個賊頭賊腦的臭小子!
見尚輕風瞥來一眼,明夜立刻縮回竊听動靜的耳朵,口里念著︰「啊,真忙真忙,要幫書清抄書,好忙啊!」
呸!他忙個鬼!那日在山間,曳兒說得極大聲,這臭小子武功不低,十成十是听到了,知道他被迫得進退兩唯,恐怕還會偷笑到內傷。于是此刻又以幫書清抄書為借口,時刻守在藥鋪里看他動靜,只待他一動身,便會溜去瞧他熱鬧。
「都快深夜了,你不去睡覺,還在這裝什麼用功?」尚輕風傷腦筋地瞪他。
「我在幫書清抄書,你沒瞧見?唉,真是忙啊!」
他瞄過去一眼,「換一本吧,這本書清已經抄過了。」
「啊,是嗎?你不早說,害我費了這麼多紙墨。」明夜將筆扔到一邊,掰了掰手指,又伸個大大的懶腰。
「書清呢?」怎麼還放任這小表為禍人間?
「在沐浴……看,已經洗完了,現在正一腳跨進藥鋪門檻。」見南書清披著濕發進門,明夜立即跳起來沖向他,臉頰埋進他頸間,像只小狽似的猛嗅,「嗯嗯嗯,真好聞!」
尚輕風心頭怦地一跳,想起蘭曳嗅他衣襟的情形。難道真是倘若有了情,連對方的氣息也深深喜愛?
「別鬧了,我換了水,你快去洗罷。」南書清笑推他賴皮又淘氣的臉頰,指節輕敲上他的額頭。
「我去我去。」明夜急匆匆溜出門,似乎生怕涼了新換好的熱水。
見南書清無奈卻溫柔地笑著,尚輕風深覺有趣,「我見過的人也算不少,但從未見過如你們這般相處之道。」他踱晃到書架前,慢慢搜尋著,「明明一對有情人,平常竟能如同兄弟般無二。」
想起明夜淘氣的笑臉,南書清不由莞爾,「明夜就是那樣的性情,怕是一輩子也不會變,我也習慣了待他如親弟一般,若是像常人那樣相敬如賓或……」他向來甚薄的臉皮又瑰出緋色,「或濃情蜜意,恐怕不大可能。」
「哦,我想也是如此。」尚輕風眼前一亮,立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轉身笑道︰「就算你平日自覺如兄長一樣,但畢竟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有時候不必太自抑。」
「什麼?」南書清不明白他言下之意,疑惑地看向他。
「喏,我鄭重向你推薦本書,你不妨參考一下。」
南書清不解地接過書冊,才翻了兩頁,就不禁面紅耳赤,「你……你怎麼給我看這個!」
尚輕風失笑,「夫妻行房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可害羞的?這本書是前人總結的經驗之談,是有醫理根據的,並非什麼婬邪之書,咳,只要用得適當,既不傷身,又可增加夫妻情趣,有何不好。」
「不不,我看還是免了。」南書清忙將書塞還給他。
尚輕風知他一向靦腆,心念一轉,似笑非笑道︰「你不要啊,那算了,我給明夜好了。」
「呃?不成!」南書清立刻堅決反對,明夜向來對新鮮事物好奇,若被他看見了,少不了要試一試的,而他自然就跑不掉,必然要……呃,予以配合,那他還有安生日子過?「我看……還是我收著罷。」
將書遞給他,尚輕風又「好心」道︰「趁明夜不在,你不妨研究研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
南書清皺眉瞥他一眼,止住他的游說企圖,對這個擺明要看他笑話的好友著實有些無奈。
「你回房吧,我要關藥鋪了,再遲,等明夜沐浴完過來尋你,就算想遮也遮不住。」
「也好。」不自在地拿著如火炭般燙手的書冊,在尚輕風忍住笑意的目送下,他轉身走出藥鋪。
而尚輕風特意在藥鋪里等了一會兒,待明夜沐浴出來,告訴這原本想徹夜跟著他的小表其義兄有話交待,之後不動聲色地看他上樓。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
狡猾的大夫非常滿意地關了鋪子。
第八章
明亮的月光隔著窗欞映入房內,在地面上撒下一片清輝,明晃晃的如同太湖靜極無波的水面,似乎只要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就能漾起層層漣漪。
蘭曳抱膝坐在床頭,痴痴出神。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不知她要等的人是否會依約前來?
那日從尚輕風愕然的神色來看,她猜測的當年情形八九不離十,可是心頭卻惶惶然的,尚輕風表面看來風趣又愛笑,但骨子里卻恐怕傲氣十足,她那樣逼迫他威脅他,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再次離開她?
徐徐閉上眼,在腦中描繪尚輕風的音容笑貌,那開朗的俊容與她夢里的笑臉吻合無二,極是清晰。心中半是苦澀半是甜蜜,倘若她早生十年,他是否就不再有借口逃避她的情意?
一切依然靜謐安寧如常,她的心卻猛然一跳,霍地睜開眼。
窗外,已經有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然佇立。
她巍顫顫地長舒口氣,緩緩走過去推開窗子,看見魂牽夢系的人就近在咫尺,幾乎觸手可及。
她綻出美麗而喜悅的笑容,如同天上的滿月般清盈。
「我不是叫你莫要等我,怎麼不听話?」尚輕風皺眉看她單薄的褻衣以及隱隱顯露的銀紅抹胸。雖然自忖視她近乎親人,見她如此毫不顧忌,仍是不由暗暗生惱——這丫頭有沒有男女之防啊!
「我睡不著。」蘭曳抿著唇笑,「進來坐啊。」
進去坐?她真當他是來做客不成?
「你有什麼話同我說,就這兒好了。」
「這里啊,不大方便哦,何況,雖然天氣很暖,迎風站久了總是可能會受涼的。」
「那你還不加件衣裳?」穿成這樣像話嗎!
「我的衣裳全部拿去洗了,明早才能送過來。」蘭曳眨了下眼,「尚大哥,你的衫子借我穿一下好不好?」
「那關上窗子吧,我們隔窗說話就好。」他拐彎抹角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