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報仇……」
「不。」男人掙扎了下,費力地從懷里掏出一本書,「他們要的是這個,此書是我半生心血所積,我現將它送給你。」
「送我?你倒好,一了百了,卻給我惹禍上身。」尚輕風抑住傷感,勉強打趣,將書冊接過。
「閻氏兄弟不過是小角色,即便用毒,也不過爾爾,我料你……不難應付。」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弱,卻並不顯悲傷,「書中……有你所中之毒的藥方,可惜調制不易,你就是……用內功驅毒,也須花上些時日……」
「你別說了,先歇一歇吧。」尚輕風心中酸楚,扶他緩緩躺倒。
男人的聲音已幾不可聞,卻仍是不肯停口︰「你看完若不再用,煩你……替我走一道邊關,我有個老友王孝,在邊關駐軍里做軍醫,我曾……答應他,將……將此書借他一閱,卻……終是沒有機會……沒有機會……」
萬簇俱寂,再無聲息。
尚輕風靜靜凝坐了將近半個時辰後,忽地一聲長嘯,雙掌向旁一推,將地面震出一個大坑,將男子尸身輕輕放入坑中,就這麼用兩只手一攏一攏地蓋上土,築起一座小小的土丘,正要為他立塊碑牌,卻才想起只知他姓李,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不由更是一陣淒然。
風人林間,颯颯作響,一代用毒高手,就這樣長眠地下,連姓名都未曾留下,怎不叫人痛惜感嘆?
尚輕風靜默佇立半晌,忽然冷哼道︰「藏頭露尾,無名鼠輩!」
兩個人立刻從桃林深處走出,其中一人頗有些不服地道︰「誰說咱們閻氏雙雄是無名鼠輩!」
「哦?那就是背後暗算,厚顏無恥、卑鄙下流、骯髒齷齪……」
「住口!住口!」那人氣得跳起來,「少費話,把書交出來!」
尚輕風唇角微揚,「好啊,你來拿吧。」
兩人對視一眼,猛地疾沖上來,才逼到近前,就覺一股猛烈至極的掌風已到面門,想退已來不及,便同時被擊出老遠。
「還要試嗎,兩位?」
朗朗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卻好似催魂的喪鐘,閻氏兄弟臉色慘白地爬起身,驚恐地瞪著面前豐神俊逸的年輕人。
「你究竟是誰?」
「在下尚輕風,不過是區區一介無名小卒,不過,雖然無名,卻不比兩位鼠輩卑劣。」
閻氏兄弟不敢開口辯駁,只是慢慢後退。
尚輕風冷冷地望著兩人,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就見閻氏兄弟嚇得驀然轉身,一轉眼就溜得無影無蹤。
他沒有追趕,只是靜靜凝立,好半天才舒了口氣,手掌按住胸口。
看來虛張聲勢果然有用!
實際上,他體內毒性在閻氏兄弟動手之前就已開始發作,目前雖然輕微,卻難保一會兒不異常嚴重,因此他一出手便痛下殺招,傷了閻氏兄弟,取得先機,再作勢嚇走兩人,以免讓他們瞧出破綻。搶了書倒無妨,反正也可再奪回,怕只怕他們心腸歹毒,不僅會傷他性命,也會累及曳兒。
想到曳兒,不由憂心起來,閻氏兄弟雖不敢明搶,卻極有可能再施暗算,自己這次所中之毒太過凶險,又以為可以得到解藥而拖了許久,要解毒絕非一朝一夕即可辦到,說不定還會用上一年半裁,萬一閻氏兄弟知道情況,殺機頓起,那……豈不是要波及曳兒?
如今看來,勢必要將小丫頭送回風家,憑風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閻氏兄弟必不敢動她分毫,也就無法用她來要挾自己。
尚輕風思量已畢,盡量忽略胸中的不適感,快速走回木屋,才一進門,就看見屋里點了燈,曳兒裹了被坐在床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走進來。
「你怎麼還不睡?」他看了看自己沽滿泥土的雙手,走到水盆前洗淨,又用巾子擦干。
「干爹,你又去和那個李大叔較量用毒解毒了?」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快睡覺。」走到床邊坐下,尚輕風輕柔地撥了撥她鬢邊亂翹翹的頭發。
「干爹,就算要較量,也不用在你身上試啊,你又不是鐵打的,萬一出了岔子,那怎麼辦?」她爬出被子,牢牢抱住他的腰,聲音里滿是憂慮。
「哎喲,你擔心哪?我好感動,我還以為你巴不得玩死我了事。」尚輕風忍不住笑,看著她小小的身形,不由垂涎起來,好可愛!好可愛!真想再抱一抱親一親……不行不行!他戀童的惡習一定要剎住,絕不能再嚴重下去了!
「我很認真呀!」小丫頭有些惱,干脆在他手臂上啃了一啃,癢得尚輕風又笑又躲。
「我知道!我知道!你咬人的壞毛病怎麼老也不改,我的肉很香嗎?還是你根本就是屬狗的?」尚輕風捂住她的小嘴巴,將她拖進被里,再用被子勒住她的小肩膀,讓她爬不起來。
曳兒放棄掙扎,歪著頭仰看他,「干爹,我是說真的,就算你每次解了毒,但身子總會受些損害,長久下去怎麼行?不如下次就在我身上試好了。」
「胡扯……」尚輕風忽然頓住,手慢慢松開被子,只覺胸腔里痛若火燒,想來是毒性已然全面發作。
見他額上沁出密密的細汗,手掌按住胸口,咬緊了牙關,曳兒忙爬起身扶住他,驚惶叫道︰「干爹,你怎麼啦?」
尚輕風無力開口,只搖搖頭,勉力盤膝坐好,開始運功驅毒。
約莫一個時辰後,他睜開眼,見小丫頭手抱膝蓋,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對面,一臉焦慮地看著他。
「我沒事了,你快睡吧。」伸手撫平她蹙起的小小眉頭,他柔聲哄道。
曳兒二話不說,立即將他推倒,自己鑽進他懷里,拉過被子將兩人緊緊包住。
「李大叔剛才不是送了解藥來嗎?」她的小臉近不盈寸,粉粉女敕女敕的極可愛。
怕她擔心,尚輕風微微一笑,「是啊,不過這次的毒比較霸道,除了解藥,還需自行運功。」
「那……那你不要再和他較量了,你認輸好不好?」
「嗯。」他的神志有些昏沉起來,模糊地應了一聲。
「干爹?」曳兒拍拍他的臉,等了半天,不見他睜眼,不由又慌了,「干爹,你醒醒,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
仍是沒有反應!
她聲音里不覺帶了哭腔︰「干爹,你再不醒,我要解你衣裳啦,我把你月兌光光,讓你明早沒有衣裳穿,沒臉見人。」
「哦。」
見尚輕風仍舊不動,只是微弱地應聲,曳兒急得快要哭出來,想了一想,猛然在他頸窩里用力一咬。
「哎喲!」尚輕風痛叫一聲,清醒過來,忍不住抱怨︰「小丫頭,你干什麼這麼用力,我沒給你肉吃嗎?咬我!」
「我是小狽!我是小狽!」她哽咽地按住他沁出血的傷口,「干爹,只要你好好的,我是小豬也沒關系!」
「那好,小豬乖,快快閉眼睡覺。」
「我不!吧爹,你也不許睡,我守著你,你不可以睡!」剛才嚇壞她了,生怕他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
「我都說我沒事了……」
「那也不許睡,」她執拗地捧住他的臉。
這太難了吧,不許他睡覺?他又不會長眠不起。
摟住她縴小的腰身,尚輕風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曳兒,為什麼你兩年前問起你爹娘,之後就再也沒提過?」
她沉默了一陣,輕輕道︰「我有干爹就夠了。」
尚輕風怔了一怔,他那次提到要送她回家,她得知他不能再同她一起住,就再也不問她爹娘的事了。
曳兒如此依戀他,他該喜該憂?
「你姓蘭,娘親姓風,你有爹娘、姐姐、外公,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