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當你是我徒兒!」見她委屈得紅了眼,屈恆忙又加了一句,「我當你是我在青蓮酒樓前遇見的小妹子,現在你是我娘子!」天哪,他都快臉紅了,他可來從沒說過什麼綿綿情話啊!
「你不用因為拜了堂就勉強娶我啊!」她有些結巴,她一心想跟著師父,也知道自己是喜歡師父的,但從未想過嫁他什麼的。
「沒有勉強,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娶你為妻,是真的。」他握住她的手,誠摯地望著她。
明亮的眼楮令她的心怦怦地跳,讓她想起江源山下的初次邂逅。他的笑容溫柔而俊雅,好看得不得了,而且沒有一絲為難,是真正的歡喜。
她低著頭,囁嚅道︰「要是你曾答應了收我做徒弟,那就糟了。」
「就算你是我徒兒,我也要娶,我會護著你一生一世不受人欺侮。」想起成淮的輕薄,仍不免心有怨氣。
「那怎麼行,人人都會笑你罵你!」她急切地叫道。
「隨他們笑罵,有什麼好在意的?」憶起她的生死相隨,心里涌起一陣陣悸動,他柔聲道,「還是,你不願嫁給我?」
「我……我沒想過。」她縮起肩,羞怯怯地好不惹人憐愛。
「你心里一點也沒有我?」明知她的心思,卻忍不住起了逗她的意念。
「那個……」她怎麼能說出口。
屈恆嘆了口氣,幽幽道︰「我知道,我雖然還不到三十歲,心卻老得像個老頭子了,你芳華正盛,我是配不上的,等我真正白了頭發胡子,我會坐在青蓮酒樓門口,回憶當年我心儀的那個愛哭的小妹子,我同她拜了堂,她卻不喜歡我,不要我,丟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沒人照顧沒人可憐,生了病沒有人熬藥,我日日盼她回來瞧我一眼,卻終是沒有等到,最後終于郁郁病亡,死了沒有人管,被丟在路邊,化成一堆白骨,還在殷殷期盼我心上的小妹子,那個剛同我成了親,就要拋下我的娘子……」老天老天,他都不曉得自己這麼能亂掰!
「才不會才不會!亂說,你才不會有那一天!」她水眸圓瞪,揪著他衣襟高聲叫。
屈恆哧地一笑,伸臂抱住嬋娟軟軟的身子,「好好,是我胡說,你別生氣。」啊喲,他的娘子抱起來真舒服,又香又軟,從來不知道姑娘家的身子居然會軟綿綿的如同溫暖的棉絮,縴巧地貼在他懷里,像是沒長大的孩子。
嬋娟滿臉通紅,手臂悄悄摟住他的腰,師父從來沒真正抱過她,以往不得已的踫觸總是透著生疏有禮,但現在是真的不一樣了。她原只盼擁有一雙溫暖的手能牽著她,上天卻慷慨地賜給她一具寬敞的懷抱任她依靠。
「你說過你要陪著我一同慢慢變老,你忘了?」他溫柔地撫著她柔順的發絲,腦里浮現出當初在山洞里那個柔弱的少女,那麼認真而堅定地承諾著,讓一顆懵懂不曉情事的心,從此慢慢向她靠近。
「沒有,我記得,一輩子都不忘。」她聲音小小的,帶著羞澀,又有些輕顫。
「將來你想讀書、習武、學習醫術,什麼都好,凡是我會的,只要你想學,我都教你……咳,你要有什麼心里話,也可以告訴我,縱使我不能解決,听听也好。」就不必再同大樹說了,他可以站如松、坐如鐘地听她慢慢地說,聊多久都沒關系。
咦,怎麼又哭了?
她抬起淚盈盈的眸子,手指輕輕撫上他的下巴,哽咽著道︰「以後你要扮老公公,我就扮做老婆婆,只是胡子不要貼太久,長了疹子又不愛好……」
屈恆握住她亂模的小手,臉頰輕輕貼在她的鬢邊,緩緩磨蹭著柔聲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就是不易容也不要緊,倘若又遇見梅姑娘糾纏不清,咱們就一同逃命。」
耳邊癢癢的,讓她禁不住想笑,想躲,卻掙不開屈恆的懷抱。原來,再溫和的人也有霸道的時候。
「你怕不怕?」屈恆在她耳邊輕喃,從鬢邊慢慢蹭到臉頰,想要親近,卻怕她像上次一樣受到驚嚇。
怕什麼?她不明白,有師父在還怕什麼?
「不怕。」她不明所以地答。
再蹭到唇角,溫柔地貼上小小的菱唇,輕輕吮了一下。
嬋娟完全呆掉,愣愣地看著他。
屈恆的臉紅起來,咳了一聲道︰「夫妻親熱是必然,將來要生兒育女,總要肌膚相親的。」他的娘子雖然學了一點醫理,想來這些事還不大懂,既然承諾要教她,就不能夠食言。
「那……那是不是還要……還要洞房?我,我不會……」天哪,她在說什麼?
洞房?這個地方可不大適合。
他忍不住笑,「那件事不急,以後再說。」而且,依他們兩個毫無經驗的人來說,恐怕還要磨合適應一段時間。想起當初陳順的話,他不由有些面紅耳赤。鎮靜,鎮靜,他身為夫君,不能比娘子還害羞!
嬋娟有些緊張,想了一想,「今後我還要不要叫你師父?」如果旁人听到,會不會生出事端?
「我們成了親,就是夫妻,要叫相公、夫君,或是稱我名字,我的字是平澈,你還記不記得?」屈恆輕執起她的指尖,眉眼含笑地柔柔輕吻。啊,他也擁有一位如花美眷了!少年時見到師兄師嫂濃情蜜意的,似乎也曾欽羨與憧憬過的,現在終于菱夢成真,十幾年光陰恍若雲煙,猶在昨日。
「記得記得,我都記得。」嬋娟用力點頭,「可是,師父……」她一掩唇,糟糕,喚錯了!
屈恆柔聲道︰「沒關系,日後總會慢慢習慣,況且,我會教你東西,你要私下里喊我師父,也不要緊,你高興就好。」
「嗯。」她抬眸偷偷瞟了他一眼,小小聲地說,「小時候在村里,各家的夫妻之間相稱我是听過的,什麼當家的,外頭的,孩子的爹……」
屈恆忍俊不禁,笑謔逗她︰「好,將來我們有了孩兒,起名叫小狽子,你就叫我小狽子的爹,我喚你孩子的娘,你說好不好?」
嬋娟也紅著臉笑,忽然柔柔喚了聲︰「相公。」
屈恆一怔,心跳逐漸加快,只見她眼波流轉,盈盈凝視他,臉頰嬌艷得如同綻放的花朵,又輕喚了一聲︰「平澈。」
他閉上眼,將她擁入懷中。為何,不過僅僅喚了聲名字,卻讓他的心緊緊與她的相依相靠?
曾以為自己天性平和恬淡,也以為習慣了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誰知寂寞是潛藏在心底的,有時無影蹤,有時卻忽然悄悄冒出頭,渴望著能夠有人陪伴,互依互戀,相隨相守。
而不曉得從何時起,一個嬌俏的身影不知不覺地進駐心頭,待他漸漸看清,才驀然發覺寂然已被牽念取代,並不斷充盈著溢滿于心。是依賴也好,羈絆也罷,他的心已被牢牢系住,不願也不能分離。
嬋娟咬了咬唇,輕聲道︰「這里是月老廟,我們拜一拜月老好不好?」
「好。」他柔聲道,松開手臂,攜她一同在月老像面前跪下。
嬋娟雙手合什,與屈恆相視一笑,她想了一想,猶記得他當初吟的那闕「六州歌頭」,心念一轉,閉目輕吟——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
屈恆,心頭怦動,凝望她一眼,見她款款拜倒,也跟著拜了一禮。
他站起身,正要牽她起來,卻見她身子僵直,驚恐地遞給他一個求助的眼神。
「怎麼了?」他不禁凝然。
「有只蟲,它……爬進我衫子里!」她一動也不敢動,慌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