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听愈驚,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嬋娟的臉有點紅,手里的樹枝戳著地面。
「師父心腸那麼軟,一定還會有像梅姑娘那樣的人欺負他,他又不還手,那怎麼行!」她有些惱,抿了抿小小的菱唇。
嬋娟想護持他的心意,他是明白的,而且,有些感動,那麼嬌弱的姑娘,卻一心想保護他,叫人不感動也難。
「笑寒師姐老說嫁人什麼的,我可不愛听,我要跟著師父,一輩子!照顧他,不嫁!」她紅著臉咕噥,「就算喜歡,也只喜歡師父好了,我心里只住著一個人,就是師父……」
屈恆目瞪口呆,他還當她是沒長大的小妹子,卻忘記她其實不小了,已是盛開的年紀,懂得傾心于人了!
只是,這心系到他身上,讓他感覺像被雷劈了下,麻麻的,回不過神。
他他他……還是先走好了,他需要一劑清心定神丸。
躡手躡腳地,他偷偷溜走,從沒感覺心跳得這麼凶,好像要躥出胸腔,他一定是病了……
進了房間,他跌坐在床邊,久久地,才長吁了一口氣。
怎麼會這樣?成堡主對嬋娟一往情深,卻得不到回應,一腔怒火撒在他身上,他原還覺得無辜,眼下才曉得那是應該的。
嬋娟的心里有了人,是他,是他這個蒙在鼓里的可憐家伙啊!
到底是誰懵懂不曉情事?!
原以為對嬋娟牽念日深,是如父如兄般的情誼,也以為他遠超實際年歲的心境與她相隔山水之遙,如今才發現嬋娟距他竟只隔薄如窗紙的距離,都不必捅破,只不過稍近傾听,便足以令他亂了陣腳。
好吧,他是從未嘗過情愛滋味,所以不懂情,可是他明明站得極遠,怎會突然感覺與嬋娟距離如此之近?
「師父,你在不在?」溫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他差點驚跳起來,「我,我……」可惡,他為什麼要應聲?
嬋娟推門而入,笑盈盈地走近他。杏黃的曳地長裙,外罩水色輕綃,飄飄曳曳地好似畫中人,看得他有些呆。
他一向知道嬋娟是美麗的,可是現在好像又不僅僅是這樣了。到底是哪里變了?
「師父,你干嗎靠窗子那麼近?」她有些疑惑。
他立刻從窗邊走離幾步。是啊,嬋娟又不會吃掉他,他做什麼怕得像要跳窗逃走?
奇怪,他為何要怕?以前不是沒有女子向他示好,老也好,少也好,他雖無措,卻不至這麼驚慌啊!
「師父,我看看你的傷。」她又上前一步。
「呃……不用了,已經結了痂,連藥也不用上了。」他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
「我幾天都沒見師父,成堡主老是帶著我到處逛,我說要陪師父,可他卻說師父要調息打坐靜養,不宜打擾。」她歪著頭,有些不滿,以前師父養傷,都是她陪著,她又不說話,怎麼會打擾?
那是自然,為避免兩道凶霸霸的視線在背後燒他,他當然要找借口躲。他不能直接推開嬋娟,只好由成淮出馬嘍。
「是啊,我在靜養。」他勉強笑笑。
「哦。」嬋娟垂下眸子,「師父,你有點怪。」
他一驚,「我……我哪里怪了?你多心了。」
「可是,你在避開我。」她又不笨,怎會看不出來。
「哪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他又退一步,挨到床邊。
嬋娟幾步上前,立刻抹掉他辛辛苦苦隔出的距離,讓他頓時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師父,你說你不走,可是我知道,你打算拋下我了,我又麻煩又愛哭,挺討人厭的,遭人嫌棄也不奇怪……」
「胡說,怎麼會有人嫌棄你。」他皺了皺眉。
「有的,師父嫌棄我,我知道。」
他嘆了口氣,柔聲道︰「我哪里嫌棄你了?」
「你養傷不用我陪,藥不讓我換,傷不準我看……」她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後來,連面也見得少了。」
他無言以對。
「你說沒有避開我,為什麼不許我看你的傷?師父,我什麼地方做錯了?」她眼眶里開始有水霧凝結。
沉默良久,他解開衫子,袒出後背的傷。
「你沒有錯,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他輕聲道。
嬋娟不語,細瞧他傷處,的確已經結痂,傷疤暗紅突出,看起來依舊令人心驚,那是為救她留下的,興許一輩子都抹不掉了……她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手指輕輕撫上疤痕——
屈恆火燎似的一閃身,跌坐在床邊。
「師父,你怎麼了?」嬋娟嚇了一跳。
「我,我……」他有些垂頭喪氣,是啊,他是怎麼了?嬋娟又不是沒觸過他身體,那次扎針時,她的手抖,按在他胸上,他明明沒什麼感覺啊!
「師父,你的衫子破了,我幫你補一下。」嬋娟不明所以地瞄了一下他忽然有些漲紅的臉。
是嗎?他的衫子破了?不會是剛才逃走的時候被樹枝勾破的吧?他怎麼沒發現……啊啊啊,補一件外衣而已,為何連他的內衫都一起扯掉,雖然天氣熱得厲害,他還是需要一點點布料蔽體啊!
但是,他不敢抗議,只能乖乖坐在床沿上,看嬋娟抱了他的衫子,坐到明亮的燈下,幫他縫補。
還好還好,若是坐在他身邊,他恐怕都要屏住呼吸了。
「師父,我們什麼時候走?」嬋娟低著頭,忽然開口。
「這個……」如果他直接說準備把她留在這兒由成堡主照顧,她會不會用眼淚溺死他?
「我有點怕。」她又道。
怕?她怕什麼?現在怕的人是他啊!知道她的心意後,他的心就沒來由地跳快了兩倍,連瞄她一眼都困難。
「成堡主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
那是因為他喜歡你,笨笨的小妹子!
「好像要撲過來吃掉我……」
「什麼?」他吃了一驚,那是男人有了才會有的渴望神情,那怎麼行?他護得周周全全的小妹子怎會處在狼吻之下?她還小……啊,她不小了,是可以成親的年紀了,那麼,是他老了?
「等師父養好傷,我們就去找師兄師姐好不好?」她抬起頭,懇求地望著他。
屈恆怔怔地,看著她松松的發髻,清清的眼波,好半天才輕道︰「嬋娟,你知道成堡主對你的心意嗎?」
「不知道!」她出乎意料地不是臉紅,而是氣惱。
賭氣的口氣令他失笑,原來嬋娟也是有脾氣的。
「成堡主待你不好嗎?」他輕問。
「很好。」她咬了咬唇,低下頭。
「那他哪里不好,讓你不理他?」
「他都好,什麼都是很好很好的。」她頓了下,垂著眸子,「可是,我就是不喜歡。」
屈恆愣住。是啊,就算一個人完美無缺,也不見得人人都喜歡,就如嬋娟說的,成堡主什麼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偏不喜歡,那有什麼辦法?
那麼,他自作主張為她安排,到底是對是錯?
但,跟著他又有什麼好?奔波勞碌,沒有安穩日子,連他自己都厭倦了。
「補好了。」嬋娟站起身,將外袍與中衣掛在屏風上。
屈恆有些怔愣地看她輕柔地將衫子披在他肩上,向他羞澀一笑。
奇怪,他為什麼沒有跳起來?他方才不還惶恐不已?現在卻又好像能夠自然而然地明了她的心意。
他究竟站在什麼地方看嬋娟,又是誰悄悄移動了腳步,然後他就不知不覺被情絲纏繞,纏得他不知所措,難以掙月兌?
其實,不是怕啊,只不過……他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啊!
嬋娟輕輕嘆了一口氣,見他仍在發呆,又不好喚他,只得徑自出了門,緩緩步向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