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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出曲 第29頁

作者︰長晏

然後燭雁也不知怎地,第二日就扔下白岫,徑自收了行李離京返家,讓他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自責了足足一柱香時分。人家是個黃花女兒,怎麼能這樣歹意地在她面前謀算她清白!

應該趁她不在時給白岫出這個主意才對。

「我也不十分清楚,可能、那個……」他沒了聲音,只是低頭瞧著馬鞍。

「難道是漢庭說的那句旗民不婚?雖然滿人和漢人成婚是難了些,但你又不承認你是融雋,戶籍無處可考,從此當你是漢人也就是了。」

提到這個,盧射陽就恨得牙癢癢,白岫死不承認自己是融雋,一口咬定記不起從前的事,看他很無辜茫然的樣子,竟猜不出他到底是否真的失憶過深難于記起。結果那晚在宮中提起的交換條件也沒達成。這死小子不做證言,算白救他一場。

不過麼,嘎大人被對立的裕佳貝勒揪住了罪責,也不算枉費了自己幾乎與白岫撕破臉的代價。京城權勢爭斗此消彼長,黨派林立爾虞我詐,實在是無趣之地。

呃、還有——

「阿岫,我刺你一劍,你不會記仇吧?」

「嗯?」白岫心不在焉地應,「不會。」

「喂,你答得很敷衍,不是想什麼時候偷偷報復我吧?」

白岫看了他一眼,又遙遙看著前方,淡淡道︰「你現在,和那時候很不一樣。」

盧射陽注視他片刻,忽地一笑︰「人都是有幾張臉的,你也不例外。」

他現在和那時在宮里的語氣神情,想必不會在燭雁面前出現。也正因如此,才更讓人懷疑他為留在燭雁身邊,強說自己不再記得,舍棄過往一切,家族姓氏、親眷妻室、大好前程……與所有曾經一刀兩斷。

也許,從前那個他不熟識的融雋,會困于責任道義,抉擇兩難。但現在,這個孩子般的白岫,卻可以任性執意,要自己想要的,義無反顧。

「這樣也好,虧欠兩個總不如虧欠一個。」

讓人眼紅的是,他也不比誰差,可是至今為止,別說兩個,他連一個想虧欠……不、是想奉獻他全部身心的姑娘都沒有啊!

「還有,燭雁妹子到底在生什麼氣,居然扔下你一個自己回家?」盧射陽很惡意地三姑六婆,「而且听說漢庭幾天前也回去了,這兩人一前一後,怎麼都不顧你?」

白岫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

漢庭為什麼回去他不知道,但燭雁……她是听了盧射陽的話,之後便很懷疑地翻了臉,暗地里氣惱地揪住他,問那夜他是不是故意的,而並非因為藥效所致的神智糊涂?他在燭雁面前從來不說謊,只好老實承認︰她總說烏雅是責任,那麼,這樣一來,燭雁便也是責任……也就不能再推開他,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所以,燭雁應該就是為這個,一惱之下扔下他回了關東。

雖然,他很喜歡……可是燭雁好像很疼,如果以後,她不許了,怎麼辦?

「笨阿岫,想什麼哪,都不理我!」

白岫瞥他一下,又趕快轉回去,專心看路。

盧射陽嚇得差點從馬上栽下去。

「混蛋,你干什麼看著我臉紅?我警告你,你已經有燭雁妹子了,況、況且,你就算再俊,也是個男人……」

一群烏鴉從道邊樹林里聒噪地撲出來,在半空盤旋一陣,又隱沒在濃密的林葉間。

※※※

還沒到村口,就見一隊迎親隊伍喜氣洋洋地迤邐而行,敲鑼打鼓,一路歡騰好不熱鬧。

盧射陽笑道︰「快些,我們去討碗喜酒喝。」

于是二人加鞭,才近得一些,看得清婚嫁隊伍人們面目,盧射陽忽然詫異,「新郎是漢庭,他和誰成親?」

白岫遠遠望去,那人群簇擁中高鞍吉服的新郎,可不正是時漢庭?他回來應沒幾天,這麼快就娶妻?

「我去問問。」盧射陽自告奮勇,策馬前進。

還未到近前,經過幾個行人後,他又忽然折回來,震驚道︰「我剛才過去,听見前面那幾個人議論說什麼新娘有了兩個月身孕,還有佟家什麼的,到底漢庭娶的是誰?」

白岫心口咚地好大一聲,像有什麼沉入極深的水底,壓迫得呼吸都困難,身上的傷仿佛都綻裂開來,撕開皮肉徹入骨髓血液都要沸騰。

飛馬上前,奔到迎親隊前一勒韁繩,駿馬長嘶,迎親隊伍猝不及防,一時間鼓樂頓停,哎喲喲撞成一團。

他翻身下馬,直向紅轎而去︰「燭雁,你出來,我要見你!」

跑得太急,腦里一時有些恍惚。很久很久以前,是誰當街攔下彤彤紅轎,急聲切喚︰「我要見你——」

一匹披紅掛彩的馬匹踢踏而來,馬上人婚服喜慶,惱怒喝道︰「你干什麼?」

那時,誰騎馬迎接,詫異相詢︰「出了什麼事?」

時漢庭見了他,大皺其眉,「你又到哪里尋燭雁,這里在辦喜事,你特意來胡鬧麼!」

那時,誰在轎前毫不退縮,昂首清楚道︰「……喜歡的是我,我要帶她走。」

「燭雁……她是我的,我要帶她走。」

「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同意,這里在忙,燭雁的事,改天再說。」

那時,又是誰無聲沉思,良久輕言,一語驚眾。

依稀,他對轎中人說的是︰「你若想跟他走,我不攔你——」

而今天,怎麼……都不一樣?

白岫一急,將時漢庭從馬上拉下,微聲虛弱︰「燭雁的孩子也是我的,你不能娶她!」

時漢庭一震,失聲驚問︰「你說什麼?」

※※※

白岫飛馬攔轎,盧射陽大是盛贊,什麼痴心可昭日月,此生不渝海枯石爛,那一剎英姿俊秀迷倒萬千,當初人家搶他新娘今日他搶別人新娘……

只不過,都沒搶成功就是了。

盧射陽深刻檢討︰「都是我不好,是我沒听清,傳錯了話,才鬧出誤會來。」

那轎里新娘確是懷有兩月身孕,只是並非燭雁,當時路人說的是新娘家的老姓︰佟佳氏。他怎麼能搞清那些旗人宗室族譜哈拉之類的啊,听錯也情有可原嘛,結果笨阿岫一著急,好像不可收拾了……

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而時漢庭著新郎婚袍,是因夫家想沾沾新科進士及第光耀門楣的喜氣,特求時漢庭穿了婚服代新郎接花轎行一段路程,僅此而已。

佟老頭陷在震驚里不能自拔,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去年他進山采個參,多年的兒子就沒了;今年才采參回來,兒子女兒女婿攪成一團亂,他怎麼這樣命苦,這幾個討債的死孩子沒一個讓他省心!

「都是你這死丫頭的錯!」

抄起 面杖就追燭雁,燭雁見勢不妙扭頭就跑,從屋里跑到院里,繞著水井轆轤和晾蘿卜干的簸箕架子追來躲去。大黃見狀興奮萬分,興高采烈跑過來積極參與,被佟老頭一腳踢開。

白岫上前護住燭雁︰「都怪我不好。」

「你不用替她說好話,這丫頭片子趁我不在,竟敢反了天!你和漢庭向來都乖巧懂事,就這死妮子主意正不听話脾氣又倔,阿岫你讓開,我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燭雁躲在兄長背後不服氣︰「你就是偏心,難道是我強逼大哥就範不成!」明明是她吃了虧好不好,這老頭到底是不是她親爹?

佟老頭倒抽一口涼氣︰「你你你這種不知羞的話也說得出來?漢庭正派規矩,阿岫實心眼什麼也不明白,你又沒長得像仙女,兩個人干什麼好端端搶起了你?」

燭雁火了,推開白岫站出來︰「是啊,你生的女兒不知羞,勾引了自家大哥,然後逼時家退親。你打死我罷,反正我埋在土里,丟不丟臉的也不關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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