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嘩已間雜了幾聲驚叫,還有孩子的哭聲,盧射陽覺出不妙,按捺不住地跳下熱炕頭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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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前圍了三三兩兩膽大的村民,也是面有惶色驚懼未消,手里持著鎬鈀木棍,戰戰兢兢守在林外。
盧射陽湊上前去,「借問一下,出了什麼事?」
「黑瞎子傷了人啦!」李大叔心有余悸,「前屯的小丁在山路上遇了黑瞎子,差點被一掌拍死,拼了命逃回來,卻見那畜生進了曉霜家的莊稼地,地里有幾個孩子在玩,見了嚇得不會跑……」
「停停停!黑瞎子是什麼東西?」
「就是山里的熊,開春了,睡足一冬天下來找食吃,可能餓急了,居然晃到村子附近,以往黑瞎子是不靠近村里的。」泰佔的妻子那丹珠哄著懷里剛滿周歲的小兒子,「嚇壞了在地里玩的一群孩子,剛好燭雁經過,將黑瞎子引進了林子里。」
「那丹珠,你抱著加新嘎出來湊什麼熱鬧,別人躲還來不及,你倒膽子大。快回去,大冷天的,別凍壞了孩子。」
「不要緊,泰佔說男孩子就要打小經風雨,我抱加新嘎出來看看,讓他見識一下。」那丹珠一笑,「要是阿吉嘎沒和他阿瑪出門,說不定已經追到林子里去了。」
「這關外的女人家膽子可真不小。」盧射陽咋舌,姑娘敢引熊往林里跑,媳婦抱著女乃娃在外頭瞧熱鬧。
「村里的獵戶打獵的打獵,趕山的趕山去了,只有佟家那一個丫頭怎麼成!」莫爾根的老瑪法焦急道,「阿岫倒是也追了去,但這兩個年輕孩子經驗不多,怎麼叫人放心得下?」
正默念「我腿傷未癒,不宜使力奔波,所以用不著我幫忙……」的盧射陽聞言,嘆了口氣,認命地奔入積雪未消的老林子。
第3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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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像刀子一般從臉上刮過,凍得肌膚生疼,手腳幾乎麻痹,卻動也不敢動——
只要動一下,她就滑下去了!
燭雁小心地向下望望,那龐然大物還沒離去,一會兒靠在樹干上蹭蹭粗厚的毛皮,一會兒又磨磨爪子,露出白森森的利齒低咆。一人一熊、一個樹上一個樹下,已經對峙了近一頓飯的功夫。
此刻,她很不雅地盤在樹干上,懺悔自己那幾顆石頭砸得太狠,本來想轟走這大家伙,誰知它被砸得憤怒了,竟掉轉頭來追擊自己。黑瞎子看起來笨重,動作卻甚靈活,她一急之下爬上一棵松樹。爬到中途卻懊惱地想起熊是會上樹的。還好這棵松樹較細,黑瞎子爬起來十分困難,試了幾次均告失敗,它也不放棄,始終在樹下繞來繞去不離去。
「黑大哥,我很瘦,沒有什麼肉,絕不如曉霜家的小豬可口……」
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便尤為思念起她的嘮叨老爹來。燭雁在心里默默認錯︰我再也不欺負大哥了,再也不懶床不頂嘴了,再也不忤逆你,說將來不養你把你丟給大哥的混帳話了……
只盼阿爹能奇跡般出現在眼前,救她逃出生天。
但奢想終歸是奢想,盼也無用,阿爹人在深山,沒有幾個月是回不來的,眼下只能靠自己……正思慮月兌身的法子,樹干忽然劇烈震動起來,向下一瞧,黑瞎子正卯足了勁撞樹,樹身不甚粗壯,幾下就有折倒之虞。燭雁暗暗叫苦,火速四下望望,附近樹木相類,少有可攀援逃生的,無人來援,她豈不是要命喪于此?
松樹劇晃一陣,沒多久終于听得「 嚓——」令人心驚肉跳的斷裂聲,然後緩緩覆倒。燭雁抑住慌亂,松樹傾覆半途中猛地縱身躍出,極力去攀左邊一棵同樣高的樹——啊啊糟!惶急間,居然差一點!
她在半空及時一個側身,掠樹而過,狼狽地在地上打了個滾,也不敢瞧熊的動靜,蒙了一個方向就奪路而逃。
林子里的積雪依然很厚,踩起來咯吱咯吱極難奔跑,她又穿了家居的布鞋,不一會兒就灌了兩腳雪,冰冷刺骨。鞋子拖拉間穿將不住,陷在了雪里,听得身後野獸駭人的粗喘聲,也顧不上撿,只得棄鞋狂逃。
要命,這黑瞎子的報復心可真強,看情形竟是誓要逮著她報仇不可!
心念疾轉,她這樣一味躲閃奔跑也不是辦法……耳畔寒風呼嘯間,隱隱傳來馬啼聲響,燭雁心里暗祈,誰家好獵手,危難當頭挺身相救?
那馬來得好快,須臾馬鈴叮當聲近,馬上人笑聲清脆悅耳,「時呆子,你不會是第一次騎馬吧?瞧你嚇得臉都白了……」
原來不是救她的,是陪她一同作熊餐的!她分心高聲叫道︰「別過來,這里有黑瞎子!」
然而已經遲了,馬匹見了龐然大物,受驚長嘶,一揚蹄將背上的人齊齊掀了下來。孔雀與時漢庭驚叫摔落,跌得昏頭昏腦,還沒等爬起來,冷不防乍見不遠處,巨大可怖的黑熊,登時駭得說不出話來。
燭雁只得奔過去,用力拖起二人,厲聲喝道︰「愣什麼,還不快跑!」
另兩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被嚇得腿軟,踉踉蹌蹌奔了幾步又顛踣摔倒。黑瞎子的低咆就響在身後,燭雁心頭狂跳,千鈞一發間腿一抬將時漢庭踢開,自己抱著孔雀就地一滾,滾出老遠。拽著孔雀再爬起來沒頭沒腦地跑。
微微眩暈之際,听到一個聲音斥道︰「順風跑!」立時稍一驚醒,黑瞎子嗅覺極靈敏,山里人都知,若遇上熊,逃時絕不能逆風而行,黑瞎子可由風傳遞人的氣味追覓不舍,須順風方能阻斷其嗅覺。可慌亂間,誰又能冷靜如常想到此項?
無暇顧及此刻逆風還是順風,黑老兄不去難為時漢庭,偏向這邊追了來,燭雁叫苦不迭,听那聲音喚著「燭雁,這邊來——」于是想也不想,拖了孔雀就尋聲拐轉方向,繞過兩棵樹,果然瞧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岫當風而立,長臂挽弓,滿弓如月,氣勢雷厲似虹,凝然喝道︰「趴下!」
燭雁立即和身覆上已經暈得不辨東南西北的孔雀,用力壓倒她,一同撲向雪地。下意識回頭望去,黑瞎子已追到近前,巨大的身軀猶如一座小山,黑壓壓可怖至極,嘶咆低吼,腥涎撲鼻。它前爪離地,身軀抬起,如人一般直立,胸口厚實皮毛間,清清晰晰看見一撮白毛——那是它的心髒部位。
剎那一桿長箭呼嘯而至,羽翎挾風,疾如流星,瞬間刺入那撮白毛處,黑熊動作滯了一滯,慢慢凝止……
罷松口氣時,它驀地仰天高嚎,震得人心神俱裂。
第二枝第三枝箭接踵而來,連珠般射入白毛處,桿桿剛勁透力,箭箭俱準。黑熊嘶吼震天,掙扎蹣跚了一陣,終于轟然倒下。
燭雁瞠視良久,一個人奔上前來,攬住她搖晃,急切低喚,「燭雁,你受傷沒有?」
她一時應不得話,只是一把抱住白岫頸子,用力搖頭。身後「哇」的一聲,卻是孔雀那小泵娘返過神來,嚇得哇哇大哭。
白岫檢查妹子全身,她額鬢見汗,細喘微微,倒是不見什麼傷痕血跡,但鞋子丟落一只,甚是狼狽。右腳冰冷青紫,不知在雪地里踩了多久。他月兌了外衣包住燭雁雙足,給她按摩足踝腳趾。
燭雁緩了一陣,忽然想起什麼,撲地一笑,贊道︰「大哥,你射箭那時,俊得很呢!」
白岫迷惑抬眼,仍是一副懵懂稚拙神態,「什麼?」
「笨,我在夸你。」燭雁抿唇莞爾。
「哦。」他揚起一個有點孩子氣的純淨笑容,也不知燭雁為何夸他,反正燭雁贊他好,他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