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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出曲 第6頁

作者︰長晏

「不知道。」白岫搬轉她肩頭,凝神端詳一陣,指尾略略抿掉眉稍一絲余色,「好了。」

燭雁抓了他的手看,掌心有繭,溫暖有力,比她的手掌長出近半指。這能持弓拿箭的一雙手,穩而靈巧,難怪也能畫出兩彎好眉。

「谷雨後,你就該和爹一同去趕山了,挖不挖到參是小事,可別再因為貂啊狐狸之類的躍到山澗里,嚇暈了那些老參客,他們的妻兒尋上門來,我們拿什麼賠。」

「好。」

「對了,煙袋呢?山里蟲蟻多,你不愛聞煙味也忍著些。土煙薰蚊很有效,你不許再把煙袋偷偷掛在爹身上。」

白岫在炕里模出兩管煙袋,將精致小巧的那一管往她腰上拴,燭雁趕快搶過來,塞回炕席縫里,抿笑︰「我在家里,又不進山,不用戴了。」她也不喜嗆死人的土煙味,自然扔到一邊有多遠躲多遠。

「家里也有蟲蟻,你又起疹子。」他理所當然地說。

「是天氣干,我身上也干,所以才癢,不是蟲咬的。」解釋了幾回,他就是當她被蟲咬才起疹,夏天還不知從哪里捉了只燕子關進她屋里,幫她捕蚊蟲,結果燕子第二天就撞開窗紙逃走了,她沒敢說,怕他堅持再捉一只回來。

她孩子氣的大哥,偶爾有著讓她無奈且頭痛的固執。

「這樣好了,采參賣了錢,到鎮上幫我配兩服袪疹的藥,泡一泡藥浴,大概能好些。」先哄著他,藥配不配另說,可別再捉了燕兒雀兒關進屋子,更別將煙袋煙鍋子強塞給她。

「明天就可以去鎮上,不用等到采完參,配藥不會很貴。」

「不不,這幾天還好,過些日子再說。」

她自然知道不貴,但冬天洗浴太過不便,能忍癢就忍了,說配藥也是讓他別迫她拴煙袋,大哥卻甚是上心,明兒說不定真要專程去一趟鎮上,阿爹又該念叨她折騰白岫,煩她耳根生繭了。

正說著話,佟老頭回來了,在門外砰砰跺了幾下腳,跺掉棉靰鞡底的雪,呵著手進屋,「又要變天嘍,才晴了一陣子,再下雪,進山就要遭罪了……」看見女兒在照銅鑼,「整天照整天照,一雙眉毛也值得看來看去,又讓阿岫給你畫了是不是?」

燭雁賴得理嘮叨的老爹,「飯還溫在鍋里,我和大哥吃過了。」

「光知道說,就不能馬上端來?這丫頭不勤快也就算了,還沒點眼色,能有人要真是不易!」佟老頭慶幸閨女總算有了主,不用他再操心,「趕明過了門,在婆家可得機靈點,還好時家是獨苗,要是哥幾個,妯娌間相互比起來……」

燭雁用最快的速度把飯菜端上桌,扔下一句「我和大哥出去了。」隨手拖了白岫一同逃離穿腦魔音。

到了院里,大黃繞在身前身後兜圈子,絆得人腳底打跌,轟開它,燭雁踱了幾步,又停下。

「去哪里?」白岫征詢她意見。

她嘆了口氣,方才只想躲開煩人叨念,哪里想去什麼地方。

初春了,天還是很冷,一會兒就覺得臉頰凍得生疼,白岫溫暖的手伸來,雙掌合攏,將她連耳帶頰一同焐住。燭雁笑著,一時間倒真覺得他有那麼點為人兄長的樣子。

遠遠的,傳來清脆的呼喝聲——

「時漢庭!時呆子!」

人如其聲,活潑、刁蠻、嬌美的松昆額真家小女兒孔雀又不知在哪逮住了時漢庭,很蠻很火大地正發著脾氣。時漢庭忍耐地悶頭往前走,孔雀小泵娘氣鼓鼓地追上去罵他。雪地里,錦繡鮮艷的旗裝被風吹動,分外炫目。

滿人女兒多豪邁開朗,孔雀生在富貴家中,更不免嬌橫些,她向來愛找時漢庭的碴,燭雁也是知道的,此刻看到這一幕,仍是不由好笑。

頓覺心情很好,「大哥,我們去看看後山小路的夾子有沒有逮到什麼。」

「好。」听話的兄長依舊無異議。

第3章(1)

天灰蒙蒙的,雪片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老林子里常年不見陽光,本就積雪未消,此刻又重新披上一層素潔裝裹。

寧靜、悄寂,雪落無聲。

青年呆滯地瞪著某處樹根底下,那里,殘雪半覆新雪,朽葉微露,一切都那麼自然,仿佛從來沒被人動過手腳,也絕未露出丁丁點點的破綻——沒錯,應該是這樣,就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一只兔子兩只野雞三只田鼠從那經過時,都小心翼翼繞了過去,仿佛知道那下面設了陷阱,很聰明地不去踫觸,讓他一次次燃起希望的火花又一次次落入失望深淵。

而且……這什麼鬼天氣啊?都三月末了,居然……居然還下雪?

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鼻尖上,哀怨地向上吹口氣,雪片輕盈而靈巧地翩翩遠去,只余一絲冰涼隱隱。

他穿得很單薄,是沒料到這春天還能驟冷到下雪的地步。而比寒冷更要命的是饑餓,再捕不到什麼,他大概會去直接啃樹皮。

忽然,他雙眼瞠大,又一只野兔不知從哪鑽出來,東蹦蹦、西跳跳,聞聞嗅嗅地快接近機關處。

老天保佑……往右、再往前去一點——

他心里默默祈禱,緊張而又企盼地眼巴巴盯著。

好,快了、就是那兒!努把力,沖過去……

「棒槌——」

林子深處一聲歡呼乍起,嚇了他一哆嗦。

有人高聲接道︰「什麼貨?」

「四品葉!」

緊接著不知有多少人跟隨呼應,「快當!快當!」

青年欲哭無淚,眼睜睜見野兔受了驚嚇,一躥一跳逃得無影無蹤。

怒從心起,餓了兩天的肚皮迸出最後一點力氣,傷腿一瞬間也不痛了,火氣奔騰上涌直沖雲宵,爆發一記驚人忿喝︰

「救——命——啊——」

救命!有沒有人過來?他已經困在老林子里四天了啊……

※※※

燭雁知道,白岫是有些不太高興的,他不高興的時候不吵、不鬧、也不發脾氣,他只是悶悶地不吭聲,和他說什麼,他也不太應,很沒精神的樣子。

「大哥,今年采不上參,明年再去,有什麼值得惱的……」瞥一眼客人,她微微笑,「人家幾次來謝,怎麼可以不理睬。」

「我沒有不理他。」白岫低聲道,慢慢拭著弓弦。弓很小巧,是他做給燭雁的,可以射些小型獵物。

「沒錯,白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采參麼,年年都能去,何況去了也未必采到參……不、我是說,雖然白兄你拎著我下山,害我被拖得傷痕累累,也不知撞到石上暈了幾次,但在下仍然感激萬分……」

青年磨了磨牙,咽下辛酸苦淚,瞄著熱炕頭垂涎萬分。

「拎著?大哥,你不是背他下來的嗎?」

「當然,大多數時候是背,不過中途有段路程,我抱怨令兄背得我不舒服,還不如我自己走。我只是抱怨啊,發發牢騷而已,結果令兄當真扔下我,去追一只樺鼠子!」盧射陽哀怨控訴,要不是他反應機敏,及時拖住白岫,恐怕會再一次困于深山老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大哥?」燭雁看向兄長,用眼光質詢。

「他不要我背,我就放他下來。我去追樺鼠,他又抓住我不放。」白岫也很委屈地解釋,「他拖著我,我沒追上,不然,就能捉回樺鼠給你玩。」

「所以,大哥你不高興,就拎著人家一路下山來?」

青年連連點頭︰「沒關系,在下不計較令兄這一點點的報復心……」再移兩步,離炕更近了,哦哦,已經感受到火炕的融融暖意了!

「我沒有,我編了樹蘺網,讓他躺在上面,他中途掉下來幾次,才摔破頭。」白岫小聲辯白。他拎盧射陽衣領是怕他再跌下去,雖然是「拎」了,但哪里有什麼報復心,他想都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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