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陰暗的大廳中,惟一的光線就是一個角爐發出的火光了。此時的火光映照著一個美艷絕倫的婦人,她手中握著一把刀刃烏黑的匕首。
「人,不能太重情,情是一柄傷人無形的利劍。棄兒,為了讓你記住我所說的話——」她揚起了匕首,向躲在角落滿眼都是驚恐畏懼的小女孩走去。
下一刻,小女孩淒厲的尖叫聲響起︰「啊——好痛——痛啊——」
「沒用的東西!」隨著一聲叱責,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上小女孩的右頰,火紅的巴掌印腫得老高,正與左頰那淌著血的深刻刀痕輝映。
「娘——」忍不住,小女孩低咽著出聲。
「呸!」又是重重的一腳,毫不留情的力道將小女孩已然十分虛弱的身子踢飛出去,落到了兩丈外。
「誰是你娘?」極優雅地以絹帕拭著繡鞋,婦人口中吐出的卻是極為傷人、極為絕情的句子,「我沒有女兒,你也不配叫我娘。」
美若寒星的眸子斜睨著那本該與她一樣是艷絕人間的孩子。好可惡的一張臉——美婦狠狠地想,與她幾乎十成像的容貌,如今即使一半臉腫起,一半臉淌血,卻依然掩不去她們共有的血緣關系。
「娘——」小女孩看了那本是她生身母親卻待她如草芥的婦人一眼後閉上了眼楮,一只手不去拭嘴邊的血跡卻撫著心口,「爹——」再用那幾不可聞的音量輕喚一聲,她便昏了過去。
第一章
大雪紛飛,如亂驚碎玉天上來,又似含笑殘梅迎風舞——
舞霓山上,梅樹林中的數千重人團跪于地,正中的墓前卻立了一個傲然的人影。
「梅韻雪。」
淡而嘲諷的聲音正是出自傲立的白衣人之口,她一匹素絹從頭包到腳,重重絹素中只露出一對烏眸鳳楮。美是很美,只可惜那對眸子中反射出來的卻是深沉的恨意。
一生作惡多端,雙手沾滿血腥竟還擁有這樣一個嬌美的名子——韻雪。
為情所困卻步入歧途,最終自食惡果。
善用毒反被毒侵,一生愛美卻死狀甚慘。梅韻雪——她本該稱之為娘親的女人恐怕生前不會料到她的下場吧?
狠狠地一甩袖子,內力將盛放的梅花震得紛紛離樹。
冷眼旁觀,卻不由得一陣心酸。
不想再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縱然梅韻雪有千般不是,她卻依然是她棄兒的娘,縱然梅韻雪百般不承認,她卻依舊是她棄兒的娘。
上天好捉弄人啊!
忍不住仰天大笑,她激憤的內力貫入笑聲中,強大而紛亂,內力將雪花、梅花卷成一股氣旋,而四周的梅樹也因遭到氣旋的踫觸而紛紛折斷。
她恨哪!
既然不肯正視她的存在,那麼當初又何必生下她?難道只是為了報復她那個薄情父嗎?就算是,那麼對她的近二十年的報復,她那父親又何嘗見過分毫呢?
既然那個薄情人根本不曉得,那麼對她的二十年瘋狂折磨又算什麼呢?是她投錯胎的報應嗎?
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長笑,雙手也忍不住連連出掌,轉眼間,那座嶄新的墓石已經裂成碎石,厚重的墓門也被擊破了。
看著雙掌下的成果,她一陣心酸的快意,鳳眼半眯,她轉身掃視著眾人。
「退下吧。」
她平靜的音調讓人完全捉模不定她又想做什麼。
不過,也無人敢妄自猜測,因為她現在是這瓊花宮的主人,獨一無二高高在上的主!
人全都退下了,梅林依舊寂靜。
她的手撫上了面紗,雲腕一轉,那面紗已月兌離了她的臉。一道自左眼角向右劃向下巴的猙獰疤痕出現在那如玉的面頰上。
想象吧,那是一張絕代的美麗面容啊,卻擁有了這不該擁有的殘缺,相對于右頰的完美如仙,左頰簡直就是惡魔的幻象。
這就是拜她所賜。
又一次狠狠掃視,那有了一個大洞的墓門竟然幻化成梅韻雪的臉,她在笑,得意地笑。
又一次舉手,狠狠地將墓門擊成塊塊碎石。
然後,她也不甘示弱地笑了。
二十年了,你無法再掌控我。
就像二十年前,你無法掌控風無忌一樣。
無法解釋,也許是要尋找風無忌吧,但是,找到他又怎樣呢?報仇嗎?還是——訴苦?
想到這兩個字,梅棄兒自嘲地笑了,訴什麼苦呢?既然當初他不要梅韻雪及她月復中的孩兒,那麼今日,他也不一定會認她這個棄兒。她是棄兒啊。梅韻雪給她取這個名字,不就是要她知道她是棄兒嗎?她是棄兒——全天下沒有人要的棄兒。
那麼——要報仇嗎?也許可以考慮,但是,她絕不會為梅韻雪報仇,要報,也是她為自己討個公道。
好,報仇就報仇吧,反正天下人沒有一個會憐惜她,那麼,讓他們都來恨她好了,她不在乎。
又倒了一杯酒,她端著它走到窗前,向下山的方向倒了下去。這是一杯餞行的酒,是她為自己即將下山而餞行。
將酒杯擲在地上,她收拾了一下行李,想要留下只字片語來交待宮中事宜,但想一想,又放下了筆,算了,反正她們也早就明白她這個主人的習性了,諒她們也不敢把瓊花宮給鬧翻。
背起了行李,腳尖一點自窗口飛去。前路,未知。
幾日奔波下來,她發現真的是累了,于是找了間客棧,決定休息兩天再走,順便打探打探,江湖上是否還有風無忌的行蹤。
不過好奇怪,這兩天打探到的消息都是風天忌退出江湖已經二十二年了,照這麼說,那梅韻雪與風天忌是在風無忌退出江湖後認識的,可是,風無忌到底在哪兒呢?他退出江湖是為了什麼呢?
梅棄兒眸光一閃,她忽地起身將燈吹滅,然後看到窗紙上一閃而逝的黑影。
來人,是敵人還是友?
輕輕地轉到窗口,她听听窗外,沒動靜。
于是她迅速地破窗而出,然後,她看到一道人影向西逃去,她緊追在後。
那人雖受內傷,腳下功夫卻依然不錯,二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追到一片樹林中時,那人不見了。
梅棄兒更加小心地打量四周,她知道那人一定躲在這林子的不知什麼地方,她明眸如劍,機敏地掃視著四周。
忽然,有暗器破空而來的聲音!
梅棄兒旋身飛起,躲過暗器的同時還隨手抄來幾枚並還擲了回去。然後,一陣異香撲來,梅棄兒緊閉口鼻,凝神看去,又見一團白霧從頭罩下,她足尖輕點向一側掠出六丈左右,而身後幾枚星形鏢閃著藍光襲來。她閃過幾枚,然後接住了最後一枚,「哼,雕蟲小技,也敢賣……唔……」話未說完,只見那枚星形鏢在手中炸開,藍色的霧將躲閃不及的梅棄兒團團包圍,最後的記憶是一張男性的得意臉寵。
再醒來,已然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這里不是客棧。掃視一周後,梅棄兒下了結論,她想站起來,沒想到頭昏沉沉的,她又坐回床上,抬手觸額,發覺額頭滾燙,忍不住輕呼,怎麼回事?
「姑娘,你醒了!」
驀地,一陣清朗的男聲將她的視線拉向門邊。那里正有一位含笑的俊美男子走進來。
梅棄兒下意識地模模臉頰。面紗不見了!她一驚,顧不得身體不適,便飛快地掠向男子。
手一揚,一把銀光閃閃的彎刀已經抵在男子的喉頭。
「你是誰?誰準你揭開我的面紗?這里又是哪里?」一連聲的問句蹦出。
梅棄兒怒氣沖沖,生平最恨人看到她那如鬼魅般的臉,何況看到她這張臉的人又是一個如此俊美的男人,她眯細了眼,只待他不恭的話語吐出便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