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要下場,又將目光望向我,還帶著那麼深的恨意。難道,你當真恨我入骨嗎?百年前雪嫣明和風清揚的故事又要重演嗎?你,你當真要與我一決生死?她的心在瑟瑟發抖,在秋風中,她的人也沉入了深深的,深深的絕望的深淵。
雲之陽強迫自己別開臉,不要讓她臉上那雙眸子攝去心智。他告訴自己,假的,都是假的,你所愛的雪飛痕已隨風逝去,已經成為回憶了,對面高台上那個高高在上的是逍遙宮主,她根本不是雪飛痕,她只是一個善于戲弄別人,喜歡看別人被玩耍在掌心的怪類,你不要再上當了!不要再上當了!
你是如此恨我?可是我卻深深的愛你——雪飛痕無聲的,嘲諷的笑了,自以為堅貞的愛又如何?還不是經不起外界的因素的影響,她盯著雲之陽,一個字、一字的緩緩吐出︰「今日之戰到此為止,兩個月,若你們還勝不了逍遙宮,那麼,中原武林就正式納入了我逍遙宮的門下。」
她這麼做,是為他呀,他可會明白?不去看下屬宮主與宮人的神情,也不去猜雲之陽的表情與心理,雪飛痕返身掠向遠方,紅衣轉眼間成為如血殘陽的一點。
在場的,不論是逍遙宮還是中原各大門派,包括莫、譚二女在內,人人都被雪飛痕的話驚得怔住了。
而蘭御風在白練之上,望著那遠遠的紅影,流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怪異笑容,有苦澀、有理解、有心疼、有不舍,還有更多更多的支持。
女人呀,最怕的就是一個字了。枉你神功蓋世,在情字面前,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渴望被愛與愛人,渴望諒解與體諒,渴望著,渴望著……
第四章
人夜,一燈如豆,雪飛痕守在昏黃的油燈下,靜靜的看著,看著,那燈心中好像浮現了一個人,那麼深的恨意就包圍在他的周圍。
雪飛痕哭了,兩行清淚在她柔美細致的頰上滑落。
每當思及那日雲之陽那毫不保留的咬牙切齒的恨意時,她總是感到一陣絕望。是呀,絕望,他一向溫柔和熙的臉上哪曾出現過那種恨意?那種恨意啊!像是要將她碎尸萬斷般刻骨銘心的恨呀!
已經有十日了,他曾許諾的話真的不肯允諾了麼?他當真要背信棄義嗎?只因為,她隱瞞了她的身份?十天來,她一個人守在這雪園之中,連蘭、菊二女都被遣回凌雲峰並告誡不準來雪園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他那個允諾呀!
他不來了,他竟然失約了。
雪飛痕痴痴的盯著燈焰,淚流滿面。
忽然,窗外響起一聲低嘆,幽幽的,發自內心深處的男人的嘆息。
雪飛痕跳了起來,伸手用袖子胡亂的抹了把淚,就穿窗而出,來到院中,院中,銀色的月光傾瀉一地,投在對望的兩人身上,一片靜密在他們身邊停佇,兩個人的視線就此膠住。
一再的由理智告訴感情,他不該來。但感情卻依然戰勝了,他來了。心中只有著一個念頭,迫切的想見她。多麼矛盾的心理呵!情感與理智的大戰,他真可恥是嗎?竟然會舍不下與他們對立的敵人,他擰著眉,但目光卻依然舍不下她,離不開她。
小心的打量著雲之陽的神情,雪飛痕心中一股深切的痛散開,遍布到全身,她痴望著他,輕輕的笑著,「你來了。」
雲之陽點點頭,仍鎖著她的身形,她瘦了?又瘦了!
撇開心中那些念頭,雪飛痕笑起來︰「你肯來,我很滿足。」是呀,他來了就好。
雲之陽也拋開那些理智,擁住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剎那間,兩個不同身份,兩個勢不兩立的人之間寫下了一個永恆,永恆。
愛是沒有理由的,不是嗎?如果有緣由可尋,那麼,這兩人也不至于處在現在這種相思情愁欲拋難舍的情形了。月色包圍住二人,將他們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
良久,二人相依著走人大廳,雪飛痕拿起桌上的已冷的萊肴道︰「都冷了。’’她抬著盈盈水眸望向雲之陽。這些菜,是她每餐必設的,然而卻日日丟棄,因為,他沒來,那些萊只好丟掉了。她不曾動過一筷子,因為,那是為他準備的。現在,他來了,那菜卻又冷了。
「我去換萊。」她欲將菜撤走。
他按住她的手︰「不用了,我就吃這些吧。」說著,他挾了一筷子放人口中。
她卻笑了,「你不怕我下毒?」
「你會嗎?」他反問,「我對你而言,不過是個戲耍的玩物,你何必為殺我而大費周折呢?」他笑笑,’神色自若的吃著。
她不語,靜靜的看著他,內心卻淒楚無比。
他仍是怨她吧?或者仍是恨她?望著他俊美的
臉,她心酸了。
「我二會兒就走,」他轉過頭來看她,「你不和我說幾句話嗎?」他笑著。
「你——」她咬著唇,一會兒才說道︰「陪我喝酒。」
「好呀,酒在哪?」他問,目光鎖在她身上。
她輕笑,左手迅如閃電,卻又優雅的輕按桌沿,他剛覺有異,還不及閃開時,他們所處的地板就整個兒翻轉了1肋度。
她扶著他,輕輕的落在地上,四周燈明如晝,舉目四望時,發現這是一間很大的暗室,之所以會明亮如白日是因為周圍擺飾的八顆雞蛋大的夜明珠。
雲之陽暗怒,道︰「為何暗算于我?」
她微笑︰「陪我喝酒,明日,你可安然離去。」
她伸手端起一旁的酒壇,運氣將壇中酒吸成一條水柱,注入她口中。
雲之陽也捧起一壇酒,大口的灌著,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在她的眸中,他看到了一種悲哀的顏色。
四周精美的裝飾冷冷的看著拼命喝酒的兩人,冷冷的,冷冷的旁觀著,沒有表示,也沒有反應,因為,那是一種絕望的悲哀的氣氛,四周靜寂,只听到喝酒聲,輕輕微微。
相愛的兩個人是如此的相互傷害,相互折磨,再強勢,再聰靈的人也逃不開那份煎熬,他們愛的很深,也愛的很苦,而又不知該如何告訴對方,不管處在什麼境地,都是深愛對方的永生不悔,但沒有人開口,只是拼命喝酒以解心中之苦。
次日清晨。
雪飛痕醒了過來,望著身邊仍然睡著的他,她笑著。
以指尖細細的撫模著他面部的五官,她偷偷的在心底烙上痕跡,這個她深愛的人哪。
時間一徑的流逝,難言的甜蜜與哀傷在室內回蕩,回蕩。許久之後,雪飛痕收手,向一旁的一張翠玉矮桌拍去,一陣「軋軋」響動後,地板向地面回升,兩個人又回到了大廳。
扶著仍酣睡的他走向內室的羅絲帳,輕輕的讓他躺下。
你是我今生惟一愛著的人。她無言的凝視著他俊美的睡顏,我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與中原為敵,然而我沒有選擇,師祖的遺願哪!我逍遙宮百年間最偉大的願望啊!我不能背棄!我不能背棄!哪怕,到頭來,我只得到了那個盟主之位,失去了所有珍貴的一切,包括你,包括愛,我也必須做下去。
她深深的明白,也立定了決心,縱使這世上沒有她雪飛痕的立足之地,但,只要她還活著,她就不會背棄師訓。
心是愛你的,狂戀著你的,哪怕你要我死。可是,我不會背棄師門,我不能背棄師門,我真的不能,不能……但你永遠是我的至愛,永生不改。
她俯,在他唇上輕輕的烙下一個吻•,別了,我的至愛……
涼涼的,澀澀的淚滑下來,滴在他的頰上,她離開他的唇,伸手為他拭去。我的至愛呀,她心中呼喊著,只願未來的有朝一日,你會不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