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沒走兩步,就听到身後的人淡淡地開口︰「你的東西掉了。」
我停下了步伐,微微側頭,看了眼地上安靜躺著的音樂吊墜,「其實有些東西丟了也好。」我輕嘆了口氣,走過去,彎腰撿起了吊墜。
眼角的余光瞥見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似乎掠過了一絲淡淡的復雜之意,我扣緊了手中的吊墜。
「這個東西原本是我和一個人的誓約信物。不過,現在這份誓約也不在了,我想,這件東西其實也不該留下來吧?」
我說完,就想把手里吊墜丟出去,忽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我狼狽地轉地上跌去。
然而,沒有預料中的痛楚,我跌入了一具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里。
「你的病還沒好。」他扶著我,淡淡地道。
「無所謂了,反正我現在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的。」我落寞地揚唇一笑,還是將手中的吊墜遠遠地擲向了窗外。
看著它化成了一道銀色的弧線丟入草叢里,扶著我的男人那雙漆黑眼眸似乎有什麼光芒閃了一下,卻一閃即逝。
我故作無謂地拍拍手,然後露出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剛才有些失態了。」我朝他輕輕躬了躬身,「多謝這位大哥,小女子告辭了。」
我毫不留戀轉身離去,但沒走出多遠,我便折了回來。悄悄地躲在小屋外不遠的小樹林里,不一會兒,我就看見那個男人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正彎腰在草叢里尋找著什麼。
男人細心地尋找著,忽然,他眼底露出了喜色,彎腰在草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
我看得很清楚,他手中所握的,就是那枚音樂吊墜。
空靈而熟悉的音樂聲幽幽響起,我不由輕閉了雙眼。
玄霸……真的是你嗎?
如果不是你,你又為什麼如此緊張一個與你無關的吊墜?
入夜的時候,我再度悄悄潛了回來。
當我走到小樹林的時候,剛好發現他從小屋里走出來,手上還拿著長劍。我悄悄隱去了身形。
餅了一會兒,沒听到小屋有什麼動靜,我便鑽出了林子。
我走到小木屋前,看著屋外的小徑上,那一道微弱的七彩光芒直延伸向遠方,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六年,你究竟都在做什麼?
深吸了口氣,我振奮起精神,跟著那道熒光之路緊隨而去。
那七彩的熒芒到了一座豪華的府邸門前時,便消失了。我悄然將身形隱在黑暗里,仔細觀察著門口那兩個值夜的守衛。
那兩人都是一身士兵盔鉀裝扮,看樣子這座府邸里住著的人,非富即貴。
忽然,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了另外幾個士兵。
「王爺可真狠呀,那個張亮真是什麼酷刑都受過了。」
「但那張亮也條硬汗啊,雖然受了這麼多非人酷刑,竟還是一口咬定自己無罪。」
「結黨營私、圖謀叛亂,可是重罪,會滅九族的。若換作是我,我也不承認——」
「王爺拿他沒辦法,據說明天我們就要起程回長安了,讓皇上親自審問——到時倒要看看這個張亮能不能過得了皇上這一關。」
那幾個士兵有說有笑地離開了。
我暗暗握緊了手心,沒想到,這座豪華府邸里竟關著張亮嗎?那李元吉也在里面了?
玄霸,是不是已經進去了?
滿懷著疑問,我強捺住沖動,等待時機。
時間在難挨的死寂中慢慢地度過。
我彎腰撿起腳邊的一顆小石子,往西南邊丟去。
黑夜里,石子落地的聲音顯得突兀而刺耳。
「什麼人?」果然,那兩個守衛中計了,遁聲而去。
我連忙飛身閃入門里,找了個黑暗的角落藏好。
這座府邸佔地極為寬廣,我趁著夜色模了兩圈,也沒找到張亮關押的地方。正當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黑夜里忽響起了一道極為淒厲的慘叫聲。
我心里頓時一寒。往剛才發出慘叫聲的方向奔去。
在東面,有一座燈火明亮的小屋,里面不斷地傳出鞭打聲、斥責聲,還混雜著微弱的悶哼聲。
顯然剛才那一聲慘叫之後,受刑的人已再也沒有什麼力氣了。
我握緊了手心,悄悄潛到敞開的窗下,探頭一看,就看見一個血人被綁在刑架上,渾身都是傷痕,低垂著頭,似乎已是昏了過去。
看著那慘白無血色的側面,我心里一寒。
真的是張亮大哥。
那個李元吉也真是太狠了,下手還是這張毒辣。
再往里望去,就見李元吉正坐在一張木桌旁飲茶,沾滿了血跡的皮鞭就放在桌旁,似乎只是想中場休息。
丙然,沒一會兒,李元吉就放下手中的茶站了起來。
「張亮,你還不肯招出秦王嗎?」
李元吉拿起桌旁的皮鞭輕甩了甩,鞭端舞起的冷冽而帶著腥味輕風迎面撲來,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啪!」無情的一鞭再度狠狠打上了張亮的胸膛,刑架上的人微微申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張亮,你快點招出主謀,還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本王也可以跟皇上為你說說情,赦免你的罪。」
張亮忽然呵呵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齊——齊王爺,張亮並沒有圖謀不軌,又何來主謀之說?」
李元吉臉色微微一變,「很好,張亮。本王總算見識了你的硬骨頭。」他一把丟了手中的皮鞭,冷笑著走向牢房旁邊的一座火爐前。
「張亮,本王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李元吉一邊夾起火爐里已經燒得發紅的烙鐵,一邊淡淡地問。
張亮冷哼了一聲,竟索性閉上了眼。
李元吉唇角一挑,夾起烙鐵毫不客氣地烙上了張亮的心口。
淒厲的慘叫貫穿了寧靜的夜空,我緊閉起眼,掩上了雙耳。
我一定要救出張亮大哥。
暗暗下了決心,我小心地想退到一旁,等李元吉走了再伺機救人,然而,腳下不知被什麼一絆,差一點跌倒,我連忙急掩住幾乎月兌口而出的驚呼,悄悄往屋里看了眼,李元吉似乎只是朝這里輕掃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我暗自慶幸,躲到了旁邊的一個小林子里。
時間在難熬的等待中慢慢地流逝著,好不容易我听到了離去的腳步聲,悄悄往林外探出了頭。
好像真的走了。
我輕舒了一口氣,溜到小木屋旁,竟發現沒什麼守衛。
李元吉也真是太松懈了吧?難道是因為他覺得這里是他的地盤,沒人敢進來?
不管那麼多了,我先想辦法把人救出去。
很輕松地就打開了牢房門前的鎖,我一個閃身,溜了進去。
「張亮大哥——」
張亮吃力地睜開了眼。
「瀟瀟——你——你怎麼會來這里?」似乎是被嚇到了,他一陣急咳。
「先別說這麼多,我救你出去。」我連忙跑過去,三兩下便解開了捆在他身上的鎖鏈。
我架著張亮下刑架,正想趁機溜出去,忽然門外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我的心頓時沉了。
門外,緩緩踏進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身錦衣,暗沉的夜幕下那道烏黑的胎記越發猙獰而陰森。
糟了,我中計了。
我扶著張亮不由退了一步。
「蕭瀟——」李元吉一雙狠利的眼眸緊緊盯著我,「沒想到會是你。」
這幾年我呆在李世民身邊,很少看見過李元吉,幾年未見,他已不再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眼底的陰鷙沉斂也已越發地讓人捉模不清了。
「瀟瀟,你快走——」張亮焦急地在我耳邊低語,「有機會就快逃,我拖住他們——」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
「張亮大哥,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走的。」
「拿下。」李元吉舉手一揮,幾名士兵已沖了過來,拿著鋼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