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蝴蝶——竟然是從他胸口橫穿而過,穿過了他的胸骨、他的心髒、他的脊椎,從背後爬了出來!
沈方「啊」一聲大叫起來,他被這些惡心的東西害得現在肋下的傷口還沒愈合,眼楮里看到了蝴蝶,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直接沖上頭皮,他發誓——世界上最惡心的動物就是蝴蝶!
彼綠章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見過比這蝴蝶可怖得多的東西,比如說那九尾狐,不過要說惡心,真沒有什麼比這蝴蝶更惡心的。「沈方你不要過去。」她輕聲說,慢慢地站起來、手指顫抖地把沈方拉住。沈方已經從飯桌這邊奔出去準備要抄起家伙打蝴蝶了,被顧綠章用縴細的幾根手指拉住,頓了一頓,他漸漸地沒有掙月兌,只听她說︰「我們不要亂動,沈方你身體還沒好,不要過去,站在這里。」
在說話之間,她一點一點地從沈方身後挪了出來,站在他面前,深深吸了口氣,露出了很勉強的微笑。
她分明很害怕,卻忍耐著必須做一些理智的事,不知為何她認為她自己不能像其他女孩那樣嚇昏或者瑟瑟發抖,又或者依賴在男生懷里哭。桑菟之的眼楮在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你們兩個,能不能坐到後面那邊去?」
沈方立刻瞪眼看他,「為什麼我們兩個要坐到後面那邊去?我先說我可是不怕這些小蟲的,你如果害怕你和綠章坐到後面去!」
「不,」桑菟之半轉身背對著那只靜靜停在死者頭頂的蝴蝶,「你的傷口還……」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沈方已經「 」跑過來站在他身前,「你們兩個都躲到後面去吧!再怎麼說,我也是學生會會長!會長在重要的時候,絕對要保護學生的安全!哎呀。」他一跑步牽動了肋下的傷口,忍不住叫了起來,「哇!」
「呵呵,」桑菟之退了一步,與沈方背對背靠了一下,「有時候你真會讓人相信跟著你一定會有光明的前途……」說笑的聲音還沒完全消失,沈方的腦子也還沒轉回來理解桑菟之到底在說什麼,顧綠章「啊」的一聲驚呼,沈方猛回頭——和他靠在一起的人已經不見了!
桑菟之站的地方白霧涌動彌漫,像平地漫起了一層又一層白霧形成的潮水,沈方和顧綠章都聞到了一股青草的氣息——隨著白霧散去,在沈方和顧綠章之間的空地上站著一匹挺拔的四蹄漂亮的白馬!
桑菟之卻已經不見了。
「小桑!小桑?」顧綠章倉皇失措,不安地東張西望,環顧沒有看見人之後回過頭來,那匹白馬的眼楮在笑——雖然是一匹身材勻稱馬鬃長垂的神俊白馬,卻依然也有笑得滿地薔薇花開的風情——難道這真的是小桑?
沈方惡狠狠地瞪著那匹白馬額頭上的那個角,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破口大罵︰「該死的桑菟之!」他對著白馬的胸口就是一拳,「我死也沒有想到你是這種東西!你說你要怎麼賠我精神損失?原來你不是人啊!」
彼綠章看看那匹獨角白馬,再看看稀奇的感覺大于驚愕的沈方,她到底要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兩個人?小桑一直都很神秘,她從不敢肯定自己了解他,不過全然沒有想到所謂的「不了解」,竟然是不了解到這種程度!
他,不是人。
他究竟是什麼和究竟在想什麼,原來她一直完全不了解,難怪她無法接近小桑的靈魂。
獨角的白馬四蹄優雅地緩緩向死者頭頂那只蝴蝶走去,老人胸前背後的血跡慢慢擴散,一直濕透了衣服,一滴一滴順著礦泉水流過的痕跡流入水溝,顏色污穢。
白馬銀色的四蹄踏在血污上,閃耀著光華。顧綠章不願形容那情景是美的,但就是讓人心潮起伏。接著,她和沈方就看到那匹白馬把死者頭頂上那只寶藍色蝴蝶餃住,然後吃了下去。
那蝴蝶竟然不飛走,就靜靜地停在那里任憑白馬吃了下去。
沈方目瞪口呆,愕然指著那匹獨角白馬,「你?小桑你不會吃泡椒魚頭沒有吃飽吧?竟然吃那種惡心的東西!你有毛病啊?」
這種東西能吃嗎?顧綠章怔怔地看著他,「小桑?」
獨角白馬吃了那只寶藍色蝴蝶,微揚起頭在月光下站姿很漂亮,靜了一會兒,它低下頭把桌子上那名死者頂了起來,負在背上,往風雨巷另一頭奔去。
小桑變成的馬,跑起來沒有聲音,像完全沒有踩在地上。往另一頭奔去的時候,沈方和顧綠章同時听到桑菟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把人送去警局,你們回家。」
那往小巷盡頭奔去的白馬很快與黑夜化在一起,不知是小桑消失了還是夜太黑,沈方和顧綠章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在這詭異可怖的夜里,居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心里並不害怕。
只是對于未來,多了很多無知感。
未來將會是什麼樣的?
幾個小時以後。
在鐘商市公安局門口發現一具七十三歲老人的尸體,死因是髒器損傷,傷口有蝴蝶的鱗片,形狀極不規則,說不上是什麼東西傷的。鐘商市警界再度引起軒然大波,調動成百上千警力加強調查此事,這已經是近四個月來離奇死亡的第二十三人。
那天晚上,顧綠章和沈方在桑菟之家里等到十一點鐘,一直都不見他回來。
手機當然也是沒有音信,怎麼會有帶手機的馬呢?
小桑的衣服和隨身的東西都在他化身白馬的時候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
異味古董咖啡館。
「咚、咚……咿呀——踫!」
在館內那華麗莊嚴的時鐘走到七點零六分的時候,那扇被李鳳扆好不容易修好的門第二次碎裂,一個人本來在敲門,現在順著大門碎裂的勢頭,跌進門內來。
「唉?」異味館里正拿著雞毛撢子清潔屋角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蜘蛛網的李鳳扆詫異地回頭,「小桑?」
跌進門來的是桑菟之,那些被壓在他身下的正是被唐草薇視若珍寶的古董大門碎片。李鳳扆不禁莞爾,「小桑好早。」
桑菟之伏在那堆亂七八糟的木片和雕花上,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仍是在笑,「我好困……」他的臉色蒼白,眉尖稍微有些顫抖,「走不動了。」
李鳳扆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讓他在椅子上坐好。
桑菟之還沒說什麼,李鳳扆的手指已經搭在他的脈門上。「咦?鳳扆你會中醫?」桑菟之倚著椅子靠背,「真是個好男人啊。」
「稍微會一點。」李鳳扆的手指放開他的脈門,「你沒有吃飯?」
「吃了。」桑菟之仿佛在夏季仍會感覺到寒冷,坐在椅子上微微縮回手肘提起膝蓋,想把整個人蜷縮起來,「只是很困。我能在這里睡一下嗎?」
「不行。」二樓傳來唐草薇冰冷的聲音,「睡下去,會死的哦。」
「死就死吧。」桑菟之閉目笑笑。
「今天早上新聞里報的那件事——不,昨天晚上寶砂吃人的時候,是你處理了吧?」唐草薇說,「嘿!你只是一個人,不純的駮之血,即使能發揮力量,也要付出代價的。」他的眼楮睜開凝視著桑菟之,其中似乎有妖異而多彩的光在轉動,「不吃食物的駮是無法恢復體力的,你睡下去會永遠不醒,或者死。」
「我不餓。」桑菟之疲倦地地笑。
「鐘商市動物園有六頭老虎兩頭獅子。」唐草薇冷冷地說,「你既然已經吃過一次,不妨再去吃一次,那里是你的盛宴。」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