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像?」她听到「賣蝴蝶的男人」心里一顫,眼前仿佛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個人的樣子,筆挺的身材,那雙淺色的眼楮……「一點都不像。」
「我覺得很像啊!」沈方說,「感覺很像,世界上也有兩個人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別人總是會弄錯的那種情況嘛,就是感覺很像!」
沈方也覺得他很像國雪嗎?她不由得眼楮發澀,那說明——不是她在發瘋,是嗎?「可是——」她深吸了口氣,吐出來的氣息像煙一樣微弱,「可是他賣那種害人的蝴蝶,是警察正在通緝的罪犯。」
「那也是,說國雪和罪犯很像有點奇怪。」沈方笑了起來,「國雪如果還活著,以後肯定是醫生啊、律師啊、法官啊那這樣的人。」他端坐在床上,做拍驚堂木狀,咳嗽一聲低沉地說,「堂下何人擊鼓鳴冤?」
她忍不住傍他逗笑了,「胡說!柄雪才不會,他想做設計師。」
「哈哈哈哈……」沈方倒在床上笑得半死,「我在想象國雪穿上包青天的衣服是什麼樣子,哈哈哈哈……」
「撲哧」一聲,她終于忍不住苞著笑了出來,無論眼前這個男孩遇到什麼困難和折磨,他的心始終明朗如藍天,在他面前從來不知道憂愁是什麼。笑過了之後,她心里很溫暖——誰能和沈方在一起,那實在是太幸福了。
「說到那個賣蝴蝶的男人,我記得他好像姓木,叫木法雨。」沈方的同學敲敲腦袋,「我記得有人問過他那些蝴蝶是哪里來的,他說在唐川……對!他就說在唐川抓到的。」
唐川?
彼綠章心里突然泛起一絲隱約的不安,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到,或者只是有種直覺——唐川,是一個重要的詞。
「對了綠章,我晚上請你吃飯啊,叫小桑出來好不好?」沈方說,「反正晚上我沒事無聊得很。」
「晚上?」她本來想拒絕,但對著沈方拒絕的話總是很難說出口,何況還有桑菟之,也不算是約會,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好,那麼還是小三排檔豆花活魚吧?」
「Ok!」沈方爽快地說,「我帶撲克牌過去。」
他們對話的時候,沒有看見窗戶外面一只形狀像麻雀卻長著獸毛的「鳥」正歪著頭站在窗台上,靜靜地听他們說話。
晚上六點半。
風雨巷小三排檔,顧綠章和沈方坐在位置上等桑菟之,桑菟之遲到了半個小時才來。
「遲到了。」顧綠章幫他擺好碗筷,「怎麼了?」
小桑從不遲到,即使他總是三個人里面最晚到的,但從來不會遲到。
「有個男人在我家里不走。」桑菟之在椅子上坐下,風情萬種地笑,「我說我想要一個在我彈琴的時候,他坐在房里看報紙的男人。那個人總是听不懂,我說我沒有要求誰一定要會彈琴唱歌,一定要覺得我彈得好听,但是我彈琴的時候他不要開門出去,會坐在房間里看報紙——但是他听不懂,我只好說分手,結果遲了一點。」
「我也听不懂。」沈方開口說,「你又在家里招惹男人了?」
「我哪有?」桑菟之眉眼生春地笑,「只是朋友的朋友,偶然認識的。」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什麼時候才能都斷掉?」
沈方皺眉,「我還以為你早就不和他們在一起了。」說著給桑菟之倒茶,「最近你都在干什麼?」
「沒干什麼,我在讀書。」
讀書?小桑想要一個他彈琴的時候能坐在房間里看報紙的男人,而不是會開門出去的男人。顧綠章替小桑拆開一次性筷子,「或者是太理想了?」
「不會吧?」桑菟之笑了起來,「我覺得我要求很低了,只是怎麼樣也沒有遇到一個我想的那樣的……」
輕輕捋了捋頭發,他十指交叉在眼前,「最近在看一本書叫《夜已深》,里面有一句寫得很好。」
「什麼?」顧綠章看著他問。
「‘人都把最真實的自己放在朋友那里’,」桑菟之說,「說得很好,不是嗎?」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當然,在家里、在學校、在工作的時候,人都是戴有面具的,也許真的只有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才是真的自己。或者……」她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小桑你才總是找不到你想要的那種人。」
「啊?」他半轉過臉,「怎麼會?」
他的笑是有些故意賣弄風情的,顧綠章看著他的眼楮,「因為想要男朋友的小桑是假的,是面具,真的小桑在這里。」
沈方若有所思地听著,一邊大口大口地吃泡椒魚頭面。
桑菟之對著顧綠章笑得像朵花,比什麼時候都美麗,她低頭喝茶,並沒有不安的樣子。
餅了一會兒,桑菟之笑著低下頭來喝了一口茶,隨後一仰頭把那杯熱茶一口喝干,「真是拿你沒辦法。」
「真是拿你們沒有辦法,」沈方吞下一口面,「像你們這樣吃飯,不吃飯一直說話,小心卡到魚骨頭。」
桑菟之和顧綠章拾起筷子開始吃飯,和他們背對背坐著的,是一個背彎得很厲害的老人,他叫了一碗魚片面。
在老人桌上有一個橫放的礦泉水瓶,瓶子里的水早已流光,順著桌角流到地上,順著不夠水平的風雨巷青石板路流到顧綠章這一桌腳下,流到再下一桌腳下,再順著水溝流向更黑的地方。
「嗯?」桑菟之一直在挑選青菜里面比較綠的葉子,因為顧綠章和沈方都喜歡吃更女敕的菜心,外面的葉子就他一個人包了。正在挑選比較老的菜葉的時候,他偶然往地下一看,再抬頭到處看看,「奇怪——」
「奇怪什麼?」沈方跟著他低頭看,頓了一頓,模了模頭,「啊,真是有點奇怪。」
「什麼?」顧綠章低頭,一瓶礦泉水就算全部倒在地上,也絕對不可能有能穿過大半條街一直到水溝里那麼多的水。近來看見太多怪事,她眨了眨眼楮,「這難道又是什麼新的怪物?」
「這句話都要變成你口頭禪了。」沈方笑了起來,「我發現為什麼了,因為那邊水龍頭沒關,在滴水。」
他看了眼小三拍檔門口讓人洗手的洗手池,那水龍頭壞了正在不停滴水,和礦泉水瓶的水混合在一起,流向路邊的水溝。
桑菟之頓了一頓,但是他覺得奇怪的,並不是流在地上的水,而是背後桌上的客人,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礦泉水倒了嗎?正在他覺得奇怪的的時候,突然听到背後「撲通」一聲,坐在他對面的顧綠章陡然臉色蒼白,他一回頭,正看到身後的老人僵直地撲倒在桌面上,他還沒喝完的面湯「啪啦」一下飛濺得滿桌都是!
「啊——死人了!」小三排檔的顧客紛紛尖叫,「啊啊啊!」
鐘商市幾個月來層出不窮的怪事,已經讓市民惶恐不安,突然間有老人撲倒在飯桌上,大家完全沒有好奇和幫助的膽量,縮到牆邊瑟瑟發抖了一會兒後,男人拉著女人的手,大步離去。幾分鐘以內,小三排檔座位上空空蕩蕩,只剩下攤主和顧綠章一桌。
「喂?喂?」沈方放下筷子站了起來,「爺爺你怎麼樣了?要不要幫助?」
彼綠章低聲說︰「蝴蝶!」
「啊?」沈方眨了眨眼楮,清晰地看到在撲倒桌面的老人頸後衣服里,慢慢爬出一只寶藍色蝴蝶——如果說之前的硃蛾只是介于蝴蝶和蛾子之間,那麼這一只卻是真正的蝴蝶,翅膀有手掌那麼大,花紋、圖案和色澤與硃蛾一模一樣,那絕對是不對勁的東西。而很快老人的前胸後背的衣服暈出大片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