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媽媽在學校地下室啊,現在被警察帶走了,說要做解剖……」
「等一下,我爸媽還沒死吧?做什麼解剖?」她雙手緊握著電話,「未經家屬同意怎麼能做解剖,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听說你爸媽被發現的時候呼吸和心跳都沒了,像剛死一樣。警察說要調查死因,帶回去申請解剖了。」沈方在電話那邊也吼得驚天動地,「快來!我現在騎車跟在警車後面看他們到底把你爸媽帶到哪里去了。」
「我馬上來,你在哪里?」
「我在環城路,環城……咦?這里是哪里?環城南……
環城北……「
「你看到什麼標志性建築?」她心跳得要從胸膛破胸而出了。
「我看到麥當勞……啊,環城中路!」
「等我。」她關了手機沖出去兩步,頓了頓、從地上拾起一件衣服搭在桑菟之背上,推開門奔了出去。
她不是去環城路,而是先去異味館。
不管警察想要把她爸媽怎麼樣,就算不解剖,至少也會冰凍,那樣……還能復活嗎?要在警察處理「尸體」之前讓爸媽活過來——除此而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小薇!小薇開門啊!」她一路狂奔到異味古董咖啡館門口,這時候異味館還沒有開門,她撲在窗口捶玻璃,明紫在里面,只有明紫才能救爸媽!要怎麼辦?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她到底要怎麼辦?
哪里有時間思考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她不知道爸媽現在到底被怎麼樣了啊——天啊——聲聲捶門捶窗的時候,再沒有比這時更感受到自己是最自私的了,災難沒有迫在眉睫,誰都不願把自己想得那麼卑劣……以至于事到臨頭……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的殘忍……
那是她的爸爸媽媽啊……
他們不能死啊……
「小薇——明紫——」
「啪啦」一聲,一塊彩色玻璃碎了,她的拳頭離開那玻璃,玻璃碎屑帶著血絲;再一拳砸下去,那窗戶的玻璃全碎了。
異味館的門終于開了,她仿佛等了一個世紀,毫不留戀地拋下窗口的碎玻璃,她轉身踏上了登門的台階,「小薇,明紫呢?」
開門的是李鳳扆,「明紫在休息,發生了什麼事?」
「把我爸媽的精魄還給他們,我求他了!」她一把抓住李鳳扆的雙手,忘情地說,「爸媽被找到了,可是警察把他們當做尸體,求你讓明紫放了我爸爸媽媽,他吃了我沒關系……求他放了我爸爸媽媽……女兒可以再生,爸爸媽媽絕對不能沒有……」
「明紫他……」李鳳扆剛指了指樓上,二樓傳來唐草薇平板而充滿底氣的聲音,「要他還精魄?很簡單,你殺了他。」
她呆了一下,「殺……明紫……」
「你殺了他,就能救你的爸媽。」唐草薇的房門「咿呀」一聲緩緩地開了,人卻沒有出來,聲音響自房里,也許因為房間有了共鳴,那聲音越發森然。「沒有其他的路。」
「他可以吃了我,馬月復一定要吃人對不對?他可以先吃了我,再還我的爸爸媽媽。」她愴然說,「我殺不了他……」
「忘記告訴你,失去精魄的身體是很容易徹底死的,只要遭到任何破壞,就永遠無法復活。」唐草薇的聲音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尾音妖異如獸齒微微上挑,是一種藐視眾生的高傲。
「救救我爸爸媽媽。」她雙手緊握,「小薇我知道……
這件事一定要求你——一定要求你——除了你誰也不可能做到,除了你誰也不可能把幻想變成現實……我怎麼樣都可以,救我的爸爸媽媽——「
「救?你是在求我殺莫明紫嗎?」唐草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依然沒有起伏。
「我……」她說,「我……」
「綠章?」二樓的第三個房間門開了,莫明紫仍然是個十五六歲孩子的模樣,穿著唐草薇長長的睡袍,探了個頭出來看她。
他連探了個頭出來都那麼認真,看得那麼專注,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迷糊得全神貫注。
看著明紫,要殺明紫這種話怎麼能說得出口?她熱淚盈眶,「我……」
「……顧家繡房夫妻兩人今天早晨八點在鐘商大學地質系地下室里被發現,兩人都已被確認死亡,關于具體的死亡原因,法醫已正在調查……」李鳳扆開了電視,整點新聞正在滾動播放今天發生的大案。
她側了一眼,電視上打著「現場直播」記號的攝像機正拍到法醫把顧詩雲和顧絪絪封進裹尸袋要送入冰庫保存。
「不要——」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了,送進冰庫就意味著真正的死亡……
「明紫,剖月復死吧。」唐草薇低沉,像團光暈散發的平靜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彼綠章驀然回首,望著還穿著睡衣探頭出來看她的很天真的明紫。
他的眼神仍很迷惑,似乎還沒有睡醒,听到唐草薇的命令,「嗯」了一聲。
「明紫——」她月兌口驚呼。
綠章的眼楮睜得好大,有點不像平時的她。莫明紫听到唐草薇命令的時候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以虎爪般的指甲在自己胸口用力劃下。
一陣劇痛,有許多液體從胸口噴了出來,他茫然看著自己噴出的紅色的液體……馬月復的血,並不是紅色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他才想到……為什麼……小薇要他死呢?
為什麼?
為……什麼……
「啪」的一聲輕響,二樓莫明紫站著的地方冒起了一團白煙,隨之整個房間像掉進了冰窟般寒冷了千萬倍,在一片白茫茫中,她看到兩點熒光從煙里出來,剎那消失在窗縫里——那就是所謂的「精魄」?「明紫——明紫你怎麼樣了?」她在白煙里驚恐地喊,踉蹌地往台階跑,「砰」的一聲她跌倒在樓梯上,猛然抬頭——白煙漸漸散去,整個房間似乎都漫過了一層淡紅色的水漬,一切的一切全濕了。
在離她頭頂不遠的台階上躺著肚子裂開一個大口子的、已經死去的馬月復,那老虎的條紋分外鮮明美麗,連他閉起眼楮的臉都似乎溫順可愛。肚子的傷口流出了淡淡的血跡,他已經死了。
電視里發出了一陣嘈雜和喧嘩的聲音,剛才法醫拉起裹尸袋拉鏈的時候,顧詩雲似乎動了一下,跟著顧絪絪也動了一下,記者的相機不停地拍照,顧詩雲和顧絪絪在眾目睽睽之下醒了過來,相顧茫然。
「小薇你——殺了明紫……」她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你殺了明紫你殺了明紫……你要他自己死……你……
你……「
「你不是求我救你爸媽嗎?」唐草薇的聲音有條不紊,沒有半點激動,依然很冷漠,「是你求我的。」
「我——」她伏在地上,全身顫抖。
「你不是該感激我嗎?」
「我——」她伏在地上,淚流滿面,也淚流滿地。
她該怎麼為自己辯解呢?明紫雖然其實只是一頭像人的野獸,可是他……可是他是善良的孩子,吃人的比被吃的還要干淨純潔,明紫怎麼能就這樣死了……你怎麼能狠心下令要他自殺?小薇你明明知道他不能反抗你的命令,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明紫他或者連為什麼要死都沒有明白,你就取消了他生存的權利……死得那麼快速那麼簡單,只在幾分鐘之內發生的事卻永遠無法挽回!
抬起頭,急促喘息地看著唐草薇,小薇……她听著電視里父母的聲音,爸爸媽媽都回來了,沒有死,她該高興該感激小薇,可是——可是心里只有怨恨——只有怨恨——「你怎麼能——要求他自殺呢?」她終于說出了口,「小薇我感激你,我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