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唐草薇從木桌邊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樓上去,不回頭。
也就是說,如果她殺了莫明紫,不管爸爸***身體到底在哪里……他們都會回來?她目不轉晴地看著四足著地、一臉怔忡的莫明紫,他這個時候看來真的不像「人」,要殺死一頭猛獸……殺死一頭猛獸不是不可原諒的事,可是……
可是……
可是他一點也沒有領會到她此刻從心底涌上的惡意,用前掌撥了撥那泡面,往她推近了一點。
他仍然在獻寶,在討好她。
那是會說話的快活的天真的單純的眼楮……她撫模著他後頸的手指慢慢地用力,明紫的頸骨並不粗壯,在斑斕的皮毛下顯得很縴細,而且他抬起頭享受她的推拿,微閉著眼楮似乎很舒服。
她覺得……她覺得她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掐死他……或者是幻覺、或者是幻想、或者是……一種因為不可實現所以漫天飛馳的狂妄的心潮,殺死明紫?殺死明紫?殺死明紫?要怎麼殺呢?用毒藥?用刀子?放火?還是請人幫忙?
「綠章……」
或者是她靜默得太久了,莫明紫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她的手指終于一點一點地往下掐,雙手合力,掐住這吃人猛獸的脖子。她听到明紫叫她了,他是人,不是人不會說話……可是……可是……到最後你吃了我吧……否則我我就殺了你。
莫明紫很溫順,被她掐住脖子的時候沒有反抗,只是怔怔地看著她,那迷茫又多了許多。她手指與手指相觸了,證明掐得很深,莫明紫低低嚎叫了一聲,開始甩頭。
「嗷嗚——」她突然「啪」一聲被像破布般甩開了,隨即沉重的虎掌壓在她的雙肩上,明紫咬住了她的脖子,她頸邊一陣劇痛。然後他抬起了頭,越發困惑地看著她,慢慢退開,松開了壓在她肩上的虎掌。
猛獸……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是會本能地自衛的。
綠章仰面躺在地上,被猛摔出去那一下摔得她全身疼痛、頭暈目眩,但是很快意……
被殺死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為什麼明紫不吃了她呢?明明他有很多機會的……明明就有,隨時都有……
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下,微笑了,心里卻好想哭……因為他是個好孩子、因為他是個不會傷害朋友的好孩子,所以一只馬月復才會為了她攔住九尾狐的去路,本來它們應該是一伙的……不是嗎?
明紫,你沒有吃我,我該怎麼殺你呢?
她抬起手臂遮住眼楮,國雪,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呢……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為什麼會認識這些人?
為什麼一切不能從你車禍的那天早上重新開始?
我覺得……我覺得一切都錯了,真的什麼都錯了,一定是蒼天弄錯了什麼,你怎麼可以死?爸爸媽媽怎麼可以失蹤?明紫怎麼可以是怪物?小薇他怎麼可以還在那里喝茶?
鳳扆他怎麼可以還在洗碗?世界上怎麼可以有九尾狐?怎麼可以……
我有這麼多證明蒼天有錯的理由,一切能不能重新開始?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不合邏輯!
全部都錯了!
明紫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吃人?那怎麼可能?
莫明紫舌忝著自己因為搏斗而紊亂的毛發,她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眼淚緩緩滑落下來。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錯了……
她這個已經走入錯誤軌道的人生,也是不能再挽回的……
明紫吃了爸爸媽媽,我……
我——我要怎麼恨他?怎麼殺他?
細細的啜泣聲從她手臂下傳來,她臉上掛著微笑,但是在哭,在細細地、很無力地哭。
莫明紫坐在她身邊,陡然眼瞳一黑,泛出了濃烈的野性和邪氣,他餓了。
「明紫,上來。」
唐草薇沒有感情的語調恰巧響了起來,「盒子面。」
莫明紫一抬頭往樓上奔去,唐草薇眼楮微閉睫毛低垂,右手托著一碗盒面,正熱氣騰騰地冒著煙。
「呵呵,」廚房里傳來李鳳扆的笑,他似乎完全沒有被剛才顧綠章和莫明紫之間的恩怨所震動,「熱水放得太少,時間不到三分鐘。」
「那又怎麼樣?」唐草薇閉著眼,雍容冷靜地回答,「盒面本來就是垃圾食品。」
「還是一樣不擅長速食料理啊。」李鳳扆從廚房里走出來,彎下腰對著以手臂遮住眼楮細細啜泣的顧綠章微笑,「要不要天堂海底奇幻聖境精靈之花舞茶?」
鳳扆的聲音听起來依然溫暖而充滿寬容,她慢慢移開手臂,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那是什麼?」
「蜜水。」李鳳扆把一杯沒有拌開的冰蜜水放在她手心里,觸手冰涼醒腦,「養顏美容。」
「呵呵……」她想哭又想笑,坐了起來,呆呆地看著異味古董咖啡館的一切,剛才那半個小時讓她像過了一輩子、月兌了一層皮那麼疲憊頹廢。
「心情好一點嗎?」
她雙手合十握著冰蜜水,點了點頭。
八我想問
小桑晚上顧綠章從異味館回來,鳳扆說她家是《山海經》描述的怪獸誕生的地方,她隨時都會遭到怪獸襲擊,要她注意。但是注意又能怎麼樣呢?要是遇到九尾狐那樣的東西,她除了俯首被吃,還能怎麼樣呢?
明紫想要跟著她,不過被小薇鎖在房里,不許他再出來。
鳳扆站在門口微笑送行,他是小薇的雇員,小薇沒有讓他出來他也不能出來。
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要救父母,就要殺明紫。
殺明紫……她只想被明紫殺死……殺明紫……怎麼能殺明紫……滑天下之大稽,那怎麼可能……
走到小桑家巷子的門口,側頭看去里面一片黑暗,連小桑院子里都沒有燈。她卻知道他在,等她想清楚他在的時候,人已經不知不覺走到巷子的中途,左右兩邊都是空屋,她卻不怕,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看見小桑,感覺到他在里面,她直接奔了進去。
院子的門照舊沒關。
她一推門就奔了進去,「小桑……」話到這里頓時哽住,她渾身僵直站在門口,連推門的手指都不及離開便已石化——桑菟之在院子里。
他剛剛洗完澡,睡衣搭在肩上,正和一個陌生男子並肩摟在一起。
「你……你……」她張口結舌,渾身發冷,「我……
我……「
桑菟之猛地看見她推門進來,也是口下了一跳,轉身面對她的時候神情依然殘留著風情的余韻,「綠章……」
「對不起。」她急促地呼吸著,以比推門還快的速度扣上了門,以比進來還快的速度奔過這條窄小黑暗的小巷,跑出巷口,外面的路途一片漆黑,她不敢回家不知道能去哪里……一路往前跑,一路往前跑一路往前跑一路往前跑……
能跑到哪里去呢?
柄雪、國雪、國雪國雪國雪……
我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總想要別人拯救很軟弱,我知道深夜沖進別人房門很可恥,可是你走了爸媽也走了,除了小桑我不知道誰能救我……可是他……可是他……
他卻為什麼要救我呢?
只是我以為他能救我,他卻為什麼要救我呢?
我真……可笑是不是?
「綠章……」桑菟之猛地看到顧綠章沖了進來,又看見她奔了出去,本能地踏上一步要把她叫回來。身後的男人一用力,把他拉了回來,「小桑,你干什麼?不是你叫我過來陪你的嗎?」
桑菟之頓了一下,回過頭眼楮在笑,「今天晚上就算了吧。」
「小桑!難得你打電話給我……」
「呵呵,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桑菟之哧哧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