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紫立刻眼楮一亮,從樓上穿著拖鞋「 」奔了下來,拿起勺子就吃。唐草薇端出了同樣的面條和濃湯出來,每個人都有一盤子,片刻之間大家都在咖啡桌邊坐了下來,開始享用異味古董咖啡館特殊的午餐。唐草薇做的餐點,始終有一種和他本人一樣妖異迷人的氣息。
「晚上明紫到底是住小桑那里,還是留小薇這里?」沈方很快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還有,我明天想去公安局查一下鐘商市有沒有人報失蹤,或者去附近的學校問問有沒有學生曠課。」他邊吃邊說。
「我隨便。」桑菟之聳了聳肩。
「留在我這里吧。」唐草薇和大家一起圍著咖啡桌坐著,他面前的濃湯只喝了一勺,面條一條也沒有動過,可是他已經拿起干淨的無菌紙輕輕擦嘴,動作優雅高貴,不疾不徐。
「理由呢?」桑菟之破例多問了一句,眼楮看著唐草薇,眉頭往上揚,那神色很挑情,耐人尋味。「不需要什麼理由,」唐草薇慢慢放下無菌紙,「就像鳳?留在我這里一樣,不需要什麼理由。」「你認識他的父母?」桑菟之含笑。
唐草薇垂下眼神,那神態很冷淡也穩定,對這個問題漠不關心,「不認識。」「喂,留在哪里不都一樣?反正我肯定會找到這個孩子的爸媽。」沈方插嘴,「既然小薇堅持要留在他這里,那就留在他這里好了,反正小桑你那個家又沒打掃。」桑菟之轉過頭不再看唐草薇,在笑,「那也是。」她看著這幾個男人的對話,很顯然小桑對唐草薇有一種挑釁的態度,而唐草薇對莫明紫從一開始就有一種古怪的堅持。為什麼會這樣,必定會有理由。她只是靜靜听著,並不插嘴。
很快一頓午餐吃完,桑菟之先走,沈方下午有課,顧綠章也要回家了。
大家都走了以後,李鳳?收拾了餐盤去洗碗。廚房傳來輕微的水聲。
唐草薇端正地坐在莫明紫斜對桌。
他並沒有看著莫明紫,莫明紫卻全身在緊張地發抖。
他的睫毛在顫動,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角,他在發抖。
「那只雞,」唐草薇問,「好嗎?」莫明紫「嗯……」了一聲,氣息更加緊張。
「那些羽毛,漂亮嗎?」唐草薇又問。
莫明紫點了點頭。
他是一只馬月復,《山海經》里說的食人的怪物。但他卻被桑菟之嚇得全身僵硬,被唐草薇嚇得全身發抖。
「明紫,你吃了我給你的雞嗎?」一陣寂靜,在寂靜之中,唐草薇撕開了一包咖啡砂糖,輕輕傾斜,看砂糖沙漏般在煙灰缸里堆積,手指很穩定。
「嗯……」莫明紫一雙大大的眼楮不安地看著咖啡桌,似乎不知道看哪里好。
「很好。」唐草薇自始至終沒有看過莫明紫,手指間的砂糖倒完,他突然問︰「是你吃了顧家繡房的一對夫妻?」莫明紫搖了搖頭,突然又點了點頭。
唐草薇的眼神突然向他看了過來,「是?還是不是?」莫明紫點了點頭。
「把這個拿去廚房倒掉。」唐草薇說。
莫明紫呆呆地拿起煙灰缸,乖乖地向廚房走去。
「面向東南。」在他走回來的時候,唐草薇優雅緩慢地下令。
莫明紫滿臉茫然,慢慢轉向東南方站著,從玻璃窗上反射過來的陽光刺激得他睜不開眼,他卻靜靜地面向東南站著。
「睜開眼楮。」唐草薇話說出口的同時,自己也緩緩睜開了眼楮。
莫明紫努力睜大眼楮。
在玻璃反射的光芒下,他的眼瞳深處閃爍著如碎玻璃那樣七彩的光。
莫明紫……
唐草薇微閉的狹長的眼瞳里泛著一種妖異璀璨的光彩,就像他找到了新的附靈的古董一樣。
馬月復是一種獸。
可以說是一種怪獸,也可以說是一種神獸。避免馬月復傷人的辦法有兩個,一個是不要惹怒它,一個是供奉它。給馬月復的供品必須是有毛的祭品,它食用了祭品,作為交換就要听供奉人的指揮。但普通的馬月復化為人身最多也就是三四歲孩子的樣子,這只「莫明紫」卻已經長到十五六歲的模樣了。
而且看樣子他還是第一次化人。
這是一只不一般的馬月復。
莫明紫甚至感覺到了桑菟之身上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靈力。
充滿靈性的、奇異的生靈,比之鬼魅遍布的古董毫不遜色。
他喜歡。
正像他遇到李鳳?的時候一樣。
莫明紫是一只能化為人身的異獸,而李鳳?卻是一個人。
迸人。
被冰封在千年雪峰底下,身中劇毒的古人。
唐草薇在天山旅行的時候,從雪峰洞穴里挖出了李鳳?,看服飾他是千年前的宋人,經過簡單的救治以後,李鳳?醒了過來。
他從來不說自己在宋朝的時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唐草薇也不問他。
但是李鳳?在千年前一定不是這樣一個樂于家務,喜歡打掃購物,溫柔寬厚,專注營造家庭氣氛的家庭主婦似的男人。
絕對不是。
他或許是一位大俠,或者是一個浪子,或者是一大魔頭,或者是一派掌門,又或者是四海異人。他身上有一面令牌,上書︰「見令行令、天下歸一」八個字。
像這樣的「人」,正像蘊涵靈魂與歷史的古董一樣,有著不可思議的華麗感與詭異的氣息,充滿了縹緲的感覺,但又能用手指觸模、用眼楮看見、用鼻子聞著,擁有這樣的東西能讓人享受尊貴感與優越感。唐草薇不否認他對這些東西有一種收藏的癖好,又或者說,收藏是他的一種習慣。
享用了美麗羽毛之後,對唐草薇言听計從,眼楮在陽光下閃爍彩光的莫明紫,究竟是什麼樣的珍品?
但收藏莫明紫有一個障礙。
彼綠章。
這個年輕的女生性格冷靜、穩重,能仔細思考,而莫明紫吃了她的父母,她不可能不追查顧家失蹤事件的真相。
如果只有顧綠章一個人,那並不麻煩,也不討厭。
她卻有沈方和桑菟之在身邊。
那兩個人。
很麻煩。
「草薇。」李鳳?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在想什麼?」唐草薇完全閉起了眼楮,「沒什麼。」
五勇敢
彼綠章回到家里,顧家古宅依然寂靜,家里輕輕地落了一層灰塵,她早上出門來不及打掃。看見陽光下桌面上的灰塵,她拿了抹布,拿到手里才知抹布因為兩天沒有浸水已經完全干透了。
握在手里,像握住了一手沙。
她頓了一下,去打了一臉盆清水,慢慢地擦拭家里的各種老式家具和桌椅。
臉盆的水面起了漣漪,愣了很久,她才知道自己流了淚。
爸爸……媽媽……
身邊沒有人的時候這種感覺不可忍受……她丟下抹布奔到自己房間,「啪啦」拉開抽屜把國雪的相片翻了出來,讓他對著自己。
相片里的男生相貌端正,表情嚴肅謹慎,連衣角衣領都比別人挺直整齊一樣,站在陽光下的校園里仿佛頂天立地、仿佛世界一切安穩安全的東西都在他身上閃光。她雙手握著國雪的相片,坐倒在床鋪上,拉過枕頭壓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曾以為……她在十一歲的時候就以為……國雪是世界上永遠不可能動搖的存在,他是那麼優秀、那麼堅強、那麼謹慎、那麼挺拔,即使世界崩塌了國雪也會保護她,只要她能追逐到國雪的腳步那就追逐到了安全感、就得到了永遠。
她曾為此努力奮斗,刻苦讀了整整八年書。
和他考上同樣的大學、和他上同樣的社團……
可是一輛公交駛過,就像最廉價的電視劇,一個孩子在車前……一陣風掠過,她看見國雪掉下了十米高的唐川堤,然後他沒入唐川。